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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华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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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凭什么倒戈,难不成她真的是什么身怀绝技的女侠,学了吸魂大法?
      他开始仔细地观察。
      其实,秦俭五官端丽、眉眼弯弯,长得还挺好看的。
      奇了怪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的。
      一定是周家伙食太好,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她还凭着一脸乖巧、实诚的笑,唤醒了周母和李妈妈的柔软心肠。
      说什么女孩子就是贴心,软软糯糯的,不似那个小子跟个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真气人。
      更气人的是,那笨家伙不小心崴了脚,他难得地好心扶起了她,结果全家上下一致来讨伐他。父亲罚他跪地,打他板子。
      他何时受过这等冤枉。
      事情过后,他趁人不备又拦住了秦俭。
      君子报仇,必要坐实了罪名才行。
      周彦伸出手,打算推搡她一把。
      结果这丫头吓得闭上眼,双手抱头。
      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下不去手了。
      是从什么开始,他已经很少欺负她了呢?
      是她十岁那年,险些丧命的那场温病?
      哦对,一定是的,当时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
      母亲逼他发誓,今后对俭俭好,绝不欺负她让她受委屈。
      那种情况下,他看了一眼面色潮红昏迷不醒的秦俭,也不知为何,心里难受了下。
      发了誓,便意味着认定了她是自己媳妇了……
      真恼火,周彦心里憋憋屈屈的,怪不是滋味的。
      自家媳妇,欺负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尤其她还抱着头,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眼睛水亮水亮的,黑漆漆的宝石一般,泛着晶莹的光。
      少年呼吸一滞,竟觉得心里像是小猫儿抓挠了下似的,心痒难耐。
      然后,他伸出手掐了下她的脸。
      「算了,君子不欺暗室,小爷不屑于此。」
      完了,她的脸好嫩、好滑,手感真好,想再掐一把。
      自家媳妇,自己欺负欺负就得了,旁人欺负就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王通判家的那个坏丫头,哄骗她藏在井里,还把绳子给抽了上来。
      落落口中那个「待女子温和」的阿彦哥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骂王嫣:「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惊了一众大人,通判夫人面上更是无光,从此,王嫣见了秦俭连话都不敢说。
      贺家夫人有意要同周家结亲。
      贺知州亲自开了口,却不料周父以礼相待,懊恼道:「贺大人,实不相瞒,秦俭这孩子不单是故人之子,她与小儿还有婚约在身……」
      周母更是坦率,对周彦道:「你给我安分一点,不要去招惹贺家的女儿,贺家这趟浑水我们不趟,你父亲申请了三次调令,好不容易被京里批准,明年我们就离开棣州,待秦俭及笄,便为你们完婚。」
      算起来,他们一家已经来了武定府八年了。
      周父一介文人,能在棣州站稳了脚,人人尊称一声「同知老爷」,与贺知州的拉拢不无关系。
      但是父亲和母亲不知为何,并不喜欢贺家。
      周彦曾对笑眯眯的贺伯伯很有好感。
      他分明对父亲很好,可周父说:「那是只吃人的老虎。」
      后来,私矿的案子揭发,周彦总算明白了,父亲为何对他三番四次的拉拢装傻充愣。
      又为何坚持往京里申请调令。
      只差一步,他们全家便可离开棣州。
      只差一步,他便可以娶秦俭。
      京里来的审案人,为何偏偏是个太监?
      但凡来个青天大老爷,也能明明白白地看出,周家并未参与那些贪赃枉法之事。
      可是太监连案子都懒得审。
      知州、同知、通判、县丞……
      一丘之貉,全部抄斩示众。
      棣州变天了。
      若真死了,也便罢了。
      玲珑绣庄的苏掌柜出面,给了那阉人一笔不少的银子。
      阉人答应留他一命。
      但是在牢里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直接给净了身。
      周彦废了。
      他再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
      十五岁,家破人亡,物是人非。
      站不起来了,让他就这么死了吧。
      他想死,可是秦俭那犟丫头不让。
      死躺在那里,是那犟丫头喂药喂粥,连下半身肮脏、溃烂的伤口,都是她脱了裤子亲自上的药。她才十一岁啊,一边哭一边清理伤口。
      周彦的心,在那一刻直接被击碎,化作齑粉。
      原来,万念俱灰的人还会被重创伤到。
      秦俭固执地要他站起来,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告诉他——
      死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就这么死了,阿彦哥哥能甘心吗?
      我不信周伯伯是共犯,但我是女孩子,没能力申冤,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好好地活。
      周家蒙冤,大仇未报,我不准你死,阿彦哥哥你起来啊,俭俭陪你一起走下去可好?
      你振作起来啊。
      谁说她是个蠢丫头呢。
      她知道燃起他滔天的恨意,那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为了周家,为了他自己,也为了秦俭。
      秦俭说得对,已然成了阉人,更要脚踏大地、头顶青天,好好地活出人样来。
      周彦去了趟牙行,入了青州赵王府。
      原因无他,赵王府缺人。
      他与秦俭告了别。
      那小丫头看着他,结结巴巴道:「那,那我怎么办?」
      一瞬间,全身蔓延着剥皮抽筋的痛。
      他说:「你好好地待在绣坊,以后,找个人家嫁了吧。」
      秦俭摇了摇头:「可是,我跟你有婚约……」
      他握紧了拳头,颤抖着心,极力隐忍,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人碾碎。
      「你是不是蠢!事已至此还提什么婚约,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永远不必再见。」
      秦俭不知,出了那个院子,他便红了眼圈,落了泪。
      初入赵王府,他在老王爷的院子里服侍。
      一个卑贱的太监,牵马小厮。
      王爷出门时,他不仅要掀帘子,还要躬下身子,让老王爷踩着背上马。
      赵王府的仆人那么多,他与很多阉人睡一间屋。
      太监也分三六九等,诸多恶趣味。
      尊严、脸面,都是没有的,他学会堆满笑,对老王爷身边的吴公公低头。
      吴公公像拍畜生一样拍了拍他的脸,满意道:「长安哪,咱家就喜欢你这样听话的狗。」
      来赵王府一个月,秦俭就追来了。
      她抱着包袱,怯生生地说:「阿彦哥哥,我只有你了,你在哪儿,秦俭就在哪儿。」
      周彦心里像掀起了一场海浪,秦俭以为她能留在赵王府,是因为她的固执。
      殊不知他心乱如麻,是如何暗骂自己卑鄙。
      她才十一岁,她懂什么呢。
      周彦,你放过她,让她离开…… 她不懂事,你不能不懂啊。
      可是另一种情绪占了上头,那声音在说,留下,秦俭留下,若你愿意留在我身边,阿彦哥哥拼尽全力,护你一生。
      那三年,秦俭在赵王府埋头洗衣,那双会刺绣的手,生满了冻疮。
      周彦不忍去看她,因为每一次看她在受苦受罪,心里都在滴血。
      而他毫无办法。
      可她每次见了他,都洋溢着惊喜的笑,如从前在周家,傻得可怜。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呢?周彦抹了把泪。后来他偷偷地去看她,站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周彦,你不能输。
      你若输了,秦俭又算什么呢?
      出人头地,并非那么容易。
      他用了半年时间,入了三公子的眼,从老王爷院里的小厮,变成了三公子院里的小厮。
      三公子萧瑾瑜,眼底那份野心,不动声色地落在他心上。
      在他身边极其危险,他只需懒洋洋地看你一眼,仿佛直击内心,将你整个人摸透了一般。
      三公子有龙阳之癖,看上他,最初也只是看上了那副皮囊。
      但他又是个清风徐徐似的人物,从不愿强人所难。
      知道周彦无意,便任由他做个牵马小厮。
      周彦明白,只要他肯低头,三公子势必会接受他。
      可他不愿。
      来到萧瑾瑜身边第二年,他终于寻到机会,展露身手,擒拿了一名入府探听的刺客。
      刺客是世子爷的人,且身手不错,萧瑾瑜的目光望向了周彦,眼底是不为人知的赞赏。
      从此,他得三公子重用,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
      然而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好在如今,秦俭不用再整日埋头洗衣服了。
      在陶氏身边,他最能安心。
      周彦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从前也曾心慈手软过,结果发现厮杀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