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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时间的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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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小小的两粒酒窝,在唇角一闪一闪,像天上的星。
      他皱起眉。
      真如预言师所说,眼前这鲜活年轻的生命,就要转瞬即逝了吗?
      ***
      车子进了学校,隐在楼下树影里,车窗外很快蒙了一层水雾,把外面的世界隔绝开。
      下车前,他点了支她的烟。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但眼下,对着这个也许很快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女人,他有点想来一支。
      烤制过的植物辛辣的香味弥漫在车里,淡蓝烟雾缭绕指尖,一点猩红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徐
      知宜已经开始哼另一支歌。“but i'm afraid…… it's too late to apologize, it's too late ……i said it's too late to apologize,……it's too late……”唱了一辈子歌给别人听,这算是——第一次有人唱歌给自己听吧。
      沈肆听着那跑调到月球的歌声,有些想笑。幸亏她有把沙沙软软的声线,才能把一段面目全非的
      旋律,唱得似模似样,如果没听过的人,还是颇能被唬住的。
      他忽然对新专辑的编曲,有了新的想法。
      他转头看了醉醺醺的徐知宜。
      有人喝醉会说胡话、有人喝醉会撒泼、有人喝醉会睡觉……而女科学家喝醉会唱跑调的歌……
      ***
      把徐知宜从车里拖出来,颇费了沈肆一番功夫。
      冷风一吹,徐知宜的身子便顺势一缩,遁进沈肆的怀里,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不松手。
      沈肆暗叹,这次亏大了。
      从门厅穿过时,守门的胖阿姨从窗户里往外看了一眼:“哟,徐教授怎么啦?”
      沈肆赶紧低下头,压低声音:“醉啦!”
      胖阿姨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一下:“这么大年纪,也该醉一次了。”
      沈肆不由好笑,继续扛着她爬楼梯。
      若不是每日的体能训练他一天都没拉下过,爬上五楼已经足够要了他的命。
      因为徐知宜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软,只能半抱半架着,囫囵着扛上楼。间
      中,他还得不用手去捂住她的嘴,因为她一直兴奋地唱着歌,还越唱越大声。
      好不容易找到604的门牌,他一边架着她,一边从她口袋里掏钥匙出来开门。走廊里没有灯,黑
      乎乎,看不清锁孔。他对了半天也没有找准孔眼。
      隔壁的门哗啦一声开了。
      一个女人穿着睡衣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徐知宜?”
      徐知宜低着头没有应声。
      她喝醉了——”沈肆赶紧把脸撇到另一边,哑着声音回答。
      “哦——”对方这声哦,透着一股深深的了然:“要帮忙吗?我是她同事朱凌。”
      “不用。”
      “收到!朱凌人继续了然地抿嘴一笑,啪嗒一声把门关上了。
      ***
      好不容易进了门,沈肆已经累出一身汗。
      房间并非一片漆黑。
      窗帘开着,湿漉漉的月光淌了一地,他便没开灯,直接将徐知宜扔到床上,她摸到被子,团一
      团,塞到怀中抱紧,头一歪,安静了。
      沈肆深吸一口,稳住心跳。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任务。摸到床头一盏小巧的灯,拧开。灯光并不亮,只晕出一片浅浅
      的黄,却足够他看清房间里的一切。
      这个小小的单间大概只有不到30平米。还没有他的衣帽间大。但却因为添置的东西少,显得空荡荡的。
      进门左边是卫生间,门轻轻掩着。迈前一步,就是正室。窗户正对着门,窗下是一张窄窄的白色
      书桌,桌上放着一部银色的mac book,和一只淡绿色电热水壶。书桌左边是一张单人床,铺着灰
      得发白的床单,右边是垒得有半人高的一壁书,没有书架,却也整整齐齐。床脚是一只很小的原
      木色衣橱,拉开,只有稀稀拉拉几件衣服,颜色在黑与白之间,深深浅浅的变化。一打挂起来的
      白衬衫,全是一模一样的。
      书桌前放着一把椅子。椅子有个半圆形的扶手,像个虚位以待的拥抱。
      鞋架在进门处,上面只摆了统共四双鞋。
      房间里连部空调都没有。
      东西清减到令人发指。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房间。他想起自己拥挤的衣帽间。
      他拉开书桌前的抽屉——吓了一跳。
      没有人会连抽屉里都摆得整整齐齐,所有东西都在一条直线上,简直像军队排的方阵。
      他取出抽屉里的药瓶,旋开盖子,把里面的药一股脑倒进自己衣服口袋,然后从事先准备好的瓶
      子里,倒出一大把药,挑出形状颜色看起来几乎一样的药丸,装进去,盖好。放回原处。
      他在房间里,四处翻找,把几乎能找到的药瓶子都全都一一换过。
      然后信手按开她枕边的ipod。这大概就是她睡前听的歌了吧。
      音□□过耳机轻轻流泻出来,徐知宜的表情慢慢松下来,熟悉的音乐令她觉得安心。
      果然很适合睡前听。他微讽地笑起来——这是舒伯特的摇篮曲。要有多缺乏家庭温暖,才会令一
      个成年人,在睡前要靠摇篮曲入眠?
      他有点同情地看了一眼梦中的徐知宜。橘色床灯正笼着她的脸,清浅的面孔半陷在枕头里,面颊
      烧得绯红。
      他皱皱眉,犹豫一下,还是拉开她抱着被子的手臂,将那件大衣从她身上剥了下来,又替她脱下
      鞋子,将被子盖在身上。
      从头到尾,她都很顺从,没有丝毫抗拒,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将被子拉倒她下颌处时,他看见枕边放着一本已经翻得松软的书。他好奇地拿起来,是英文版的
      病毒学丛书中的一本。
      他信手翻开,书中夹着一张照片。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穿着学士服的徐知宜,站在一名年轻
      男子身边。两个人都谈不上好看,但站在一起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与登对。
      如此珍视地放在枕边书里——这大概是那个她喝醉时也心念念的师兄了
      他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给预言师发了短信:药已经全换过了。
      ***
      做完这些,他手脚有些发软。一时倒也不想走了,便将身子填进椅子的怀抱中,抽出一支徐知宜
      的烟,静静点燃。
      隐隐约约的摇篮曲飘在小小陋室,他舒服地深深吸一口烟,将身子向后仰着,吐出一个套一个的烟圈。
      是什么时候迷恋上吸烟的感觉呢?
      很多人是因为寂寞。他不是。
      那还是在英国音乐学院读书的时候,已经很多人迷恋他的嗓音,连教声乐的老师,也赞他有一把
      清朗纯粹的好嗓子。可是他不满足,男人的声音里怎么能没有沧桑?
      他喜欢那种被岁月和痛苦碾压过的嗓音,于是便疯狂吸烟,靠烟熏火燎,为他清朗干净的声线,
      添了那一点沙沙哑哑的粗糙质感。
      于是,更多人为他的声音疯狂。
      女歌迷说,他的声音是性感本身。
      男歌迷说,他的声音是寂寞夜里的一杯冷酒。
      乐评人说,他的声音是夏天晴空里游动的云。
      制作人说,他的声音是风吹过寂寞荒原时扬起的飞沙。
      只有他知道,那只是被烟强行熏坏的嗓子在抗议。
      直到——直到两年前,他再也唱不了歌,反倒戒了。
      ***
      他将目光移到那张窄小的床上。床上的女人闭着眼,睡得酣甜。那浅浅的呼吸声,令房间里充斥
      着一种莫名的宁静。他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他忽然有点想念她眼角的那滴泪——
      脑子里划过一句歌词:那一颗迷路的星尘,划过我的心空,留下璀璨的一道伤。
      也许,新专辑里,可以多添一首歌。他模糊地想着。
      天快亮时,他发现,自己居然窝在徐知宜的椅子里,睡着了。
      他抖抖冻得僵硬的手脚,站起来,看了一眼睡得浑然不觉的女人,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14章 被嫌弃的大明星(1)
      徐知宜被闹钟吵醒时,愣了足足十秒。
      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躺在别人的床上。房间里弥漫着薄薄一层蓝色轻雾,辛辣的烟味呛得她喉咙发痒,椅子脚下躺了一堆香烟残骸。
      她挣扎着掀开被子审视自己——衣衫俱全!
      怎么回来的呢?是谁送自己回来的?她看着那一地烟头。
      眼前出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他有这么好心吗?
      而且还替她放了睡前音乐——她低头看着枕边还在循环播放音乐的ipod。
      她跳起来推窗,清冷的空气猛虎般扑进来,一口一口吞噬那浓重的几乎有形有质的烟味。
      她一低头,发现电脑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飞扬跋扈地写着一行数字和两个英文单词——call 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