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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敌送我替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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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敌送我替身后 第31节
      「晚点说,你先顶住吧。」
      汲隐:?
      -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
      “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
      “保民而王!”
      ……什么乱七八糟的?
      珑玲仿佛听到一群人激烈争执的声音,然而争论的内容,珑玲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些声音回旋在天际,珑玲缓缓适应着神魂出窍的动荡,脑中有翻江倒海的晕眩感,但这不是她的感受,是这出幻象主人的心境。
      黑夜中,珑玲看到了风中扑簌的星星火光。
      身着儒服的长者执炬站在明处,所有人的视线交汇在一个少年身上,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线,没有逃跑,也不肯向前一步。
      珑玲四下观察。
      儒服,山巅,这里是玉皇顶?
      阿拾果然是儒家弟子。
      “献之!”
      为首的老者须发尽白,已是老态龙钟,唤出这个名字后,这个老者竟突然屈膝,当众在这少年面前跪下。
      这一跪,山巅立着的所有儒者随之纷纷跪了下去,少年似乎极为震撼,身影颤动着向前半步。
      这半步让珑玲瞳仁蓦然睁大。
      他的脸……
      “献之,黄泉路上你若觉得孤独,玉皇顶太初宫三百夫子,这些看着你长大的老师,皆愿随你殉葬!若是有怨,有恨,你尽管记着,死后来不及清算,那就来世,老师等着你来报此仇!”
      老师……殉葬?
      他们是阿拾的老师?为什么要杀他?又为什么要给他殉葬?
      珑玲本就困惑的思绪被这几句话搅得更乱。
      山巅疾风呼啸,扑不灭炽烈火光。
      火光中明灭的那张面庞与珑玲所熟悉的阿拾并不完全相同,反而更像梅池春,只是比他更青涩,更不加掩饰,脸上像有什么东西裂开,涌出不受控的恨意。
      “我不要谁来给我殉葬!”
      他像一头极度愤怒的野兽。
      “我凭什么要死!凭什么你们说我得死我就要死!我有天下第一的老师,有肝胆相照的好友,太初宫三千弟子内我最有人缘,九州同辈才俊中我最有天赋!现在你们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走马观花的游戏,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价值就是去死!你们教养我十八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让我心甘情愿的去死,是吗!”
      狂乱的夜风将他衣摆吹得烈烈作响,仇恨充盈着他尚且青涩的身躯,如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
      然而他的老师,那名老者身旁的隽秀青年,只是平静地注视他,道:
      “是。”
      “为天下苍生而死,是你的宿命,我等身为师长无力挽救弟子,还要为天下人逼迫你死,殉葬赎罪,是我们的宿命。”
      “君子尽道而死,姬献之,这就是你的道。”
      珑玲听见他的声音干脆、锐利,是那种已有死志的人才会有的果决平静。
      站在光与暗之间的少年不再愤怒,不再紧绷。
      夜风里,他宛如彷徨的魂灵,缓慢地后退,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没有路。
      不知感应到了什么,那双幽寂无光的瞳仁忽而越过了跪在他眼前的重重人影,落在了朝他奔来的那个身影上。
      ……好像有些眼熟。
      是谁来着?
      谁会这样仿佛不顾一切地向他跑来?谁会这样拼命向他伸出手留住他?
      没有。
      根本没有这个人。
      “这一切都是假象,我们在青铜城城外的大阵内!你还记得吗?你必须记得!否则不仅破不了阵,我们都会困死在这里!”
      崖底凛冽寒风如刀割过面庞,珑玲用尽全力,才赶在他跌入悬崖之前握住他的手。
      然而就在双手交叠之时,一股更大的力量紧紧地反攥住了她,却并不借力起身,而是用力地将珑玲顺势向他怀中拖拽,两个人一同朝深渊倒去。
      脚底悬空的一刹,冰冷的发丝在狂乱风流中勾住她的面庞,错愕不已的珑玲看到他唇边浮现出一个平静而疯癫的笑容。
      “那太好了。”
      “那就请君,随我一同赴死吧。”
      失重的魂灵被飓风裹挟,就在珑玲真的生出一种濒死感时,脚下突然变成了实地。
      阿拾的身影不见了,黑暗褪去,头顶苍穹一碧如洗,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离开了「商君方升」的灵域,因为珑玲眼前的牌匾赫然写着“高山仰止”。
      这里是玉皇顶,儒家太初宫,她并没有带着阿拾破除幻象,反而被他拖进更深层。
      “献之师兄!师兄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切磋指点一下啊?后天可就小考了!”
      顺着众人目光,珑玲一眼就瞧见了与一群儒家弟子并肩而行的阿拾。
      少年乌发微鬈,身姿挺拔,因个子高的缘故,步伐比旁人略慢一些,面上始终噙着三分散漫笑意,他不怎么开口,只是偶尔搭话两句,也不知说了什么,周遭同伴总能立时开了笑脸,他却神态如旧,虽然笑着,却似乎对周遭一切都并不热络,有种随波逐流的冷淡。
      不知怎么,幻象中的阿拾看上去竟比平日更像梅池春。
      “师妹快看!那个就是梅院的姬师兄,是不是风姿出众,见之难忘?”
      站在原地的珑玲被身旁人碰了碰,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等等,跟她说话?
      珑玲低头,看到了身上月白色的儒家门服。
      修为高点的灵修都知道,破除阵法灵域之类的东西通常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自内而外,只要阵内之人脱离阵法控制,找到阵眼可破,第二种就是自外而内,只要灵气够强,就能反过来掌控此阵,通常只有四境灵修才会这么做。
      因为,一旦实力不济,还要强行反控,即便能侥幸成功,也会两败俱伤。
      这里的幻象从方才肃杀晦暗的气氛,一下子跳转到了此刻风和日丽的场景,显然不是「商君方升」给阿拾的审判,是他正在尝试反控师月卿的大阵。
      他,一个一境灵修,试图反控四境灵修师月卿!
      珑玲抿紧了唇。
      身旁女弟子还在拖着腮痴迷打量,却见一道矫健轻巧的身影已经翻过栏杆,速度飞快地朝着广场上那道众人簇拥的身影而去。
      他察觉到什么,视线一转,迎接他的是一阵犹带茉莉香的清风……和一记将他整个人揍翻在地的重拳。
      侧着脸跌坐的梅池春缓缓抬眸。
      逆着光的少女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她胸前呼吸起伏不定,一贯平淡的语调带着薄怒,再一次伸手握住他,道:
      “起来!回家!”
      第19章
      “看来你们法家的灵域,也不过如此。”
      银冠紫衣的身影跨入殿内,卷来一丝云水烟混着杜衡草的气息。
      一撩衣袍,蔺青曜在师月卿对面落座,看着棋盘上被其他棋子困杀的两颗白子。
      “这两个怎么了?”
      女使神色微妙地看了眼自家小姐,蔺大人还不知道其中之一就是那个珑玲呢。
      师月卿答:“「商君方升」量罪行罚,原本是想利用行罚时激发的戾气,让他们不辨敌友,自相残杀,没想到一个从幻象里挣脱,另一个更不怕死,想要与我争夺「商君方升」的掌控权……”
      蔺青曜剑眉微蹙:“是墨家的哪个统领?汲隐?还是滕绛雪?”
      一旁添茶的女使提了口气。
      “两个一境灵修,无名小卒而已。”师月卿轻描淡写道。
      蔺青曜原本略带凝肃的眉头蓦然松开。
      “这也值得你耽误那么长时间?”蔺青曜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从前珑玲刚晋升四境时,对付四境巅峰的梅池春也不过就三日。”
      女使垂下的眼眸里有忿忿之色,师月卿却神情自若:
      “你最近似乎经常提起珑玲姑娘。”
      蔺青曜突然收声。
      “毕竟是曾经生死与共的下属,若心中实在难舍,也不妨稍稍低头,礼贤下士从来都是一桩美谈。”
      “向她低头?”
      蔺青曜冷声嗤笑,面色阴沉:
      “我从子午道刚赶回来便彻夜调阅辟兵术内的秘法,替她找到恢复灵气的办法,结果她宁可变成废人,也不肯杀梅池春的妹妹,我还要向她低头?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师月卿轻颦黛眉:“可毕竟,珑玲姑娘替你立过大功,听说你们初入巫山的第一战,珑玲姑娘居功至伟。”
      蔺青曜微微出神。
      浮现在脑海中的,并非那日珑玲拖着囚车里的梅池春风光归来的模样,而是她自己尚未来得及梳洗沿途风霜尘灰,却先将从东君那里讨回的蔺氏秘术,郑重交还给他。
      她说——
      少主,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去偷去抢,再也不用躲藏苟生。
      迟早有一日,我们会向九州,讨回蔺氏灭族这笔债。
      当时的神情,语气,每一个细节,蔺青曜都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