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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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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缕衣 第4节
      田婶语重心长:“虽说救人一命胜、胜……”
      沈鸢笑着接上:“胜造七级浮屠。”
      田婶抚掌乐道:“对、对,是这个。”
      她声音低低,“可你也该想着自己,你一个姑娘家,若是他想对你做点什么……”
      沈鸢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人。”
      谢清鹤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田婶见沈鸢油盐不进,无奈叹气:“那你也得为你日后的日子打算打算,若是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
      雪珠子从檐上飘落,沈鸢怔怔立在门前。
      田婶早就走远,沈鸢却还站在原地,像是神游天外。
      她低声呢喃,似是在自言自语。
      “他就是我喜欢的人。”
      “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门口的谢清鹤忽的驻足。
      第3章 你后背是如何伤的
      廊庑下悬着的灯笼随风摇曳。
      那灯笼破了好几道口子,上面的墨迹早就模糊不清,只依稀瞧见题的是诗词。
      沈鸢入屋时,双颊红晕未消,抬眸瞧见凝视灯笼的谢清鹤,先是怔了一怔,随后又笑着上前。
      “这是我同李妈妈一道做的。”
      她急着同谢清鹤分享自己的过往。
      沈鸢一直住在乡下,李妈妈怕她闷坏了,时不时会寻些小玩意回来给她逗趣。
      或是山中捡来的纸鸢,或是自己做的灯笼。
      沈鸢站在谢清鹤身边,滔滔不绝。
      “本是想做滚灯,后来做不成,只能改成灯笼了。”
      那会沈鸢也只有八九岁,灯笼上的诗词,还是她从书上抄的。
      “你喜欢滚灯?”谢清鹤转首,他一只手负在身后,颀长身影如松柏笔直,映在敞开的木门上。
      沈鸢实话实说:“不算喜欢,其实我、我没见过。”
      她记事的时候,姨娘已经是戴罪之身,沈家上下都是势利眼,哪里会将她这个庶出的二姑娘放在眼里。
      平日都将她关在西院,沈鸢至今仍想不通,自己中秋夜怎会偷溜到街上,又被歹人拐了去。
      这些事李妈妈只事不提,只让沈鸢烂在肚子里。说多了,她怕沈鸢自己连命都活不成。
      “李妈妈说往年到了上元节,街上都是滚灯。”
      沈鸢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她好奇抬眸,“清鹤,金陵可有滚灯?是不是真的如李妈妈说的那样精巧好看?”
      那日谢清鹤被救后,他自称是上京赶考的考生,因在路上遇上了山匪,身上银钱都被搜走,还差点命丧山匪手中。
      谢清鹤手背有红痣为证,且大夫也说过他后背有一道旧疤。
      疤痕极深,应是过了十来年。
      那夜在山崖,少年为护住年幼的沈鸢,后背也确确实实挨了一刀。
      那一刀,本该是落在沈鸢身上的。
      思及此,沈鸢唇角的笑意渐消,她忐忑不安望向谢清鹤。
      “你家里人,可知你在此处?”
      谢清鹤漫不经心:“待伤好些再说,省得他们忧心。”
      沈鸢从小身边只有一个李妈妈,被送到乡下后,她从未再见过父亲一面。只怕沈父此刻站在沈鸢面前,她也认不出。
      “真好。”
      沈鸢轻声呢喃,“真好啊。”
      家中能有亲人记挂自己,于沈鸢而言宛若天方夜谭。
      从前她还有一个李妈妈,如今却什么也不剩了。
      沈鸢不常和长辈待在一处,自然不晓得如何同长辈相处。
      她拐弯抹角,想着从谢清鹤口中探出对方双亲的喜好厌恶。
      “你家里人……难相处吗?”
      谢清鹤敷衍:“还好。”
      在沈鸢眼中,谢清鹤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书生。听他说,父亲也是教书先生。
      沈鸢忽的心生后悔。
      早知如此,她该多念些书的。
      沈鸢小心翼翼掀起眼皮:“你可以……教我写字吗?”
      她先前练的字贴都是李妈妈托人随意从书肆搜罗来的,比不得名人字帖。
      沈鸢从前不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不好看,自从见到谢清鹤的亲笔,却徒生几分相形见绌。
      她总想更好些,或是离谢清鹤更近些。
      天色渐明,八仙桌上支着一盏烛火。
      沈鸢站在桌后,由着谢清鹤握着自己的手腕,一笔一画在纸札上洒墨。
      握着沈鸢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腕悬在半空,腕骨上的那颗红痣正好落在沈鸢眼中。
      她怔怔盯了半日,连谢清鹤何时停笔也不知。
      顺着沈鸢的目光望去,谢清鹤只能望见自己半截手腕。
      他眉角轻皱:“你若是累了,还是早些回房歇息。”
      沈鸢遽然回神,忙忙将毛笔塞到谢清鹤手中:“不、不累的。”
      她目光又一次从谢清鹤腕骨上的红痣掠过,沈鸢忐忑不安。
      “清鹤,你手上的红痣……是天生的吗?”
      谢清鹤站在沈鸢身后,他只知沈鸢喜欢盯着自己看,却不知她看得这般细致。
      眉心皱了又皱,谢清鹤敛去眼中的鄙夷厌恶,不动声色应了一声:“嗯。”
      果真是从小有的。
      沈鸢弯弯眉眼,庆幸自己那夜眼尖,认出了谢清鹤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明黄烛火跃动在沈鸢眼中,如星辰灼目。
      谢清鹤缓声:“……你喜欢?”
      沈鸢不假思索点点头:“自然是喜欢的。”
      只怕除了自己,无人知晓这颗红痣于自己而言有多重要。
      若不是它,沈鸢也认不出谢清鹤。
      除了照看谢清鹤,沈鸢这些时日又添了练字的喜好。
      家中本就积蓄不多,沈鸢不舍得为自己买笔墨,空闲拿竹子在雪地上练字,又或是拿毛笔沾清水,在八仙桌上练字。
      省下的银子都花在谢清鹤身上,或是抓药看病,或是笔墨纸砚。
      院前积雪簇簇,沈鸢拢紧怀里的考经,朝田婶叠声道谢。
      田婶不以为然挥挥手,她目光越过沈鸢,瞅一眼身后紧闭的木门,终还是忍不住。
      前儿她不小心瞥见谢清鹤一眼,终于知道沈鸢这些日子的甘之如饴是为哪般。
      那样俊俏的男子,也怪不得沈鸢会喜欢。
      只是她还是怕沈鸢吃亏。
      田婶压低声音:“你如今为着他花光家中积蓄,又是买药又是买书。”
      田婶恨铁不成钢,“那绢花你可骗不得我,往日这样的绣活你定不会接的,没的费力又耗神。”
      若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沈鸢定不会这般拼命。
      沈鸢赧然摇头:“不过是想多攒点银子罢了。”
      田婶语重心长:“那也得顾忌身子,你瞧这都几日了,你咳嗽还没好。田婶是过来人,也是瞧着你长大的。”
      田婶覆唇至沈鸢耳边,“他那样的人,家世定然不凡。过日子,还是寻个门当户对的好,省得日后糟心委屈。”
      雪珠子摇曳,晃晃悠悠堆了满院。
      沈鸢抱着考经往里走,心不在焉。
      木门嘎吱一声响,甫一推开半扇,沈鸢忽然惊呼一声,忙忙收回握在门上的手。
      她拿考经挡着脸,双颊蕴着红晕。
      “对、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你在、在……”
      屋中的谢清鹤正在更衣。
      玄色长袍落在谢清鹤身上,衬出修长笔直的身影。
      沈鸢脸红耳赤,脑中闪过的,是谢清鹤后背横亘着的疤痕。
      那疤痕虽已结痂,可瞧着仍是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