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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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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缕衣 第70节
      闻得沈鸢的声音,谢清鹤不曾抬首:“回来了?”
      他声音平静自然,好似从一开始就坐在这里。
      沈鸢的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扼住,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僵硬着身子,拖着沉重的双足一步步朝谢清鹤走去。
      沈鸢强忍着咽下心口的恐惧和慌乱,她扬唇:“殿下也是来看龙舟的?”
      谢清鹤:“嗯。”
      他随手将长命缕戴在手上,长命缕短了半截,在谢清鹤手腕上勒出浅浅的一道红痕。
      “下回做长点。”
      沈鸢心神不宁,她强颜欢笑:“是我疏忽了,我再替殿下重做一条,这条……”
      那本就是她为苏亦瑾备的,自然和谢清鹤不合。
      “不必。”
      广袖拂落,挡住了那一点五彩丝线。
      谢清鹤眉眼温和:“……见过明宜了?”
      第36章 不觉得有趣吗
      日光满街,陵江的欢呼声震天动地,好像地动山摇。
      沈鸢听见长街传来百姓的笑声,众人眉开眼笑,欢欣鼓舞。
      除了她。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沈鸢如坠冰窟,身前起伏不定。
      牙齿打颤,沈鸢差点站不稳身子。
      她一只手撑在茶案上,好容易压下心口翻江倒海的忐忑不安。
      鬓间的镂空雕花芙蓉金步摇轻轻摇曳,沈鸢垂首低眸,日光在她眼角镀上薄薄的一层金光。
      沈鸢半点暖意也觉察不出,遍身冰冷,后背沁出一身冷汗。
      “殿下说的什么,我没、没听清。”
      磕磕绊绊从喉咙溢出一声,沈鸢扬首,迫使自己迎上谢清鹤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戴着长命缕的手在茶案上轻敲,有一下没一下。
      “……没听清?”
      谢清鹤笑笑,一只手抬起沈鸢下颌,他眼中半点笑意也无,漆黑瞳仁缀着冷霜。
      指腹沁凉,贴着沈鸢双颊。
      她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谢清鹤立在身前的黑影。
      很高,很大。
      重重黑影笼罩在沈鸢身上,如影随形。
      恐惧和惊慌缓慢在沈鸢眼中扩散,荡起层层涟漪。
      谢清鹤忽的收回手,他唇角仍是勾着笑,答非所问。
      “还要继续逛吗?”
      沈鸢脑子空白,茫然睁着一双眼睛:“什么?”
      少顷,她低声道,“不用了,我想回去了。”
      茶肆座无虚席,掌柜双手捧着漆木托盘,穿梭在客人中间。
      遥遥瞧见沈鸢和谢清鹤离开,还笑着高声扬道。
      “客官慢走!有空再过来赏脸!”
      沈鸢转首侧眸,驻足回望。
      掌柜脸上挂着真挚纯粹的笑,不掺杂半点假惺惺和虚伪,他手脚麻利,又赶着去后厨端梅子饮。
      这样的笑容,沈鸢以前也有过。
      那会他们还在乡下,家里拮据,沈鸢险些连谢清鹤的药钱都掏不出。
      沈鸢却半点焦虑难过也无。
      路上瞧见的一簇花,田婶送来的一筐鸡蛋,都足以换来沈鸢的笑颜。
      她记不得,自己有多久不曾为那样的小事开怀大笑。
      日光渐盛,光影悄声蔓延到沈鸢脚边。
      谢清鹤刹住脚步:“怎么?”
      沈鸢快步追上:“殿下,我想吃明月楼的樱桃酥。”
      谢清鹤眸色一顿。
      须臾,他朝车夫扬了扬下巴。
      马车改道而行,往明月楼行去。
      一整日,沈鸢不是想吃明月楼的樱桃酥,就是想吃城南的栗子糕。
      汴京城几乎逛了一遍,唯独没有去过城门口。
      满载而归,马车上磊着高高的攒盒。
      暮色四合,万鸟归林。
      沈鸢踩着落日熔金回到芙蓉别院。
      她今日都和谢清鹤待在一处,不曾见到有人和谢清鹤说什么,也不曾听见他吩咐人去办事。
      沈鸢心事重重,她有心为明宜拖延时间,却不知自己所做有无用处。
      沈鸢心不在焉朝松苓道:“你挑三四样吃食给秦嬷嬷送去,余下的赏给院子的人。”
      松苓福身退下。
      日落西斜,暮光如薄晕,氤氲在沈鸢脚下。
      金黄光影淌落满园。
      沈鸢落后半步随在谢清鹤身后。
      穿过垂花门,越过虹桥。
      别院各处掌灯,鼎焚松檀之香。
      空中暗香疏影,烛光曳动在沈鸢锦裙。
      廊下系着的紫檀六角宫灯随风飘动,沈鸢顺着宫灯的穗子朝前望。
      身影一点点僵滞。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好似都凝固。
      风过竹林,树影参差。
      满园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奴仆婆子。
      为首的秦嬷嬷身影笔直,一头乌发梳得油光水亮,她身影紧绷,薄唇抿成直线。
      满园跪着的人影如同石像,一动也不动。
      一阵风吹来,落叶飘散在半空,却无人敢发出半点动静。
      众人面无表情,目光空洞盯着前方,好像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沈鸢站在廊庑下,半张脸落在阴影中,宫灯摇晃,斑驳烛影淌落在沈鸢眉眼。
      双足钉在原地,沈鸢张唇,她想质问谢清鹤,想问清跪着的奴仆婆子做错了什么,可话到嘴边,沈鸢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身影映照在足下,摇摇欲坠。
      沈鸢嗓音喑哑,泪水先一步染红双眼,她伸手抓住谢清鹤的广袖。
      手指用力,指尖泛着白色。
      谢清鹤转首,漫不经心朝沈鸢攥着的那块衣角瞥了一眼。
      黑眸平静温和,谢清鹤唇角挽起一点笑。
      好似还在乡下那会,那是他看着沈鸢,也是这样的温文尔雅。
      “怎么了?”
      “他们、他们……”
      沈鸢几近失语,泣不成声。视线穿过青翠欲滴的竹影,落在园中屏气静默的众人脸上。
      沈鸢语无伦次,“为、为何?”
      “不是没听清我说什么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答非所问。
      谢清鹤笑笑,轻而易举拽出自己的广袖。
      “什么时候听清楚了,他们什么时候起来。”
      风过满园,肃静冷清。
      沈鸢瞳孔骤紧,茫然站在原地。
      她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兴许是一刻钟,又或是两个时辰。
      乌木长廊两侧都悬着一色的宫灯,照得满园亮堂堂的,照如白昼,锦绣盈眸。
      和园中众人脸上的麻木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