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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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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缕衣 第132节
      沈鸢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簌簌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哭得头重脚轻,身子摇摇欲坠,连坐也坐不稳。沈鸢咬着下唇,一双浅色眼眸悲愤交加:“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为什么……”
      她只是在一个雪夜中救了一人,沈鸢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多管闲事,不是多看了谢清鹤一眼,是不是一切就会和现在不一样了。
      她或许会如沈父所愿嫁入苏家,会陪着苏亦瑾走完最后一程,留在苏家帮助苏少夫人操持家务。
      或是和苏亦瑾和离,走遍五湖四海,在圆圆满月时为她送上荒漠的沙子。
      那是她本该肆意自由的一生,而不是如眼下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困在九重宫阙。
      手上沾满鲜血,日夜被噩梦困扰。
      谢清鹤盯着沈鸢的背影。
      半晌,他哑声:“你就这么不想留下他?”
      沈鸢不语,她又躺回榻上,背对着谢清鹤,任凭泪水落在枕上。
      谢清鹤嗤笑一声:“你若是真不想留下孩子,就不会醒来第一眼就去看他了。”
      沈鸢遽然睁开双眼,恼羞成怒。
      是被人猜中心思的气恼羞愤。
      沈鸢别过眼,怒目切齿:“你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我的。”
      在孩子出世前,她还是有机会。
      谢清鹤俯身,视线一点点在沈鸢脸上掠过:“你可以试试。”
      他伸手,拂过落在沈鸢脸上的青丝,谢清鹤声音阴沉。
      谢清鹤唇角挽起一点笑。
      “元家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元……”
      “谢清鹤!”
      沈鸢忽然坐直身子,泪水从眼角滚落,“你想对圆圆做什么,你若是敢动她,我、我定不会放过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你不能动她,你不能!”
      沈殊有多喜欢圆圆,沈鸢不可能不知道。
      她几近崩溃,一只手紧紧抓住谢清鹤那抹明黄色的袍角。
      谢清鹤低头,漫不经心握住沈鸢的手腕,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
      谢清鹤和沈鸢十指紧握。
      好像他们只是这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对夫妻,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嫌隙。
      谢清鹤声音温和。
      “那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生下来……”
      沈鸢呢喃,双眼蒙着一层朦胧不清的薄雾,她轻声哽咽,“生下来,你就会放过圆圆吗?”
      谢清鹤扬了扬眉:“嗯。”
      沈鸢怔怔盯着窗下悬着的雨链,许久,她轻声道:“……好。”
      沈鸢有气无力点点头,“我会生下来,我会生下来。”
      谢清鹤眉心稍拢。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殿中又一次点起安神香。
      谢清鹤一直等到沈鸢睡去,才起身往外走去。
      苍苔浓淡,青石涌路。
      崔武侍立在廊下,遥遥瞧见谢清鹤的身影,忙不迭上前:“陛下,你的伤……”
      谢清鹤从台阶上摔落的时候,右手几乎摔断,可沈鸢却是毫发无损。
      谢清鹤只简单裹住掌心的伤口,不让血丝渗出,而后又匆忙往棠梨宫赶。
      崔武垂首敛眸:“虞老太医已经在养心殿候着了。”
      谢清鹤颔首:“朕知道了。”
      他转首,目光似有若无掠过那扇紧闭的槅扇木窗。
      谢清鹤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想起沈鸢刚救回自己的时候,那时每每谢清鹤出门,沈鸢总会站在门前,目送他离开。
      有时甚至只是去一趟隔壁田家,沈鸢都会忍不住千叮万嘱,唯恐谢清鹤出事。
      后来。
      后来他再没见过那样的沈鸢,也不再在她脸上看过那样关怀的眼神。
      不知从何时开始,沈鸢对谢清鹤只剩下惶恐不安,只剩下恐惧害怕。
      雨幕清寒,空中摇曳着秋桂的香气。
      雾气渐渐散开,露出殿宇巍峨的一角。
      檐角下的铁马叮咚作响,清脆空灵。
      谢清鹤目光穿过廊庑,深深望着那扇木门。
      良久,他轻启薄唇:“今日之事,不许往外透露半个字,违令者杀。”
      崔武毕恭毕敬:“是。”
      “沈贵人身边再添三十人,若是她有什么差池,他们也不必留了,这事不必瞒着她。”
      谢清鹤知道沈鸢心软,知道她放不下圆圆,知道沈鸢不会眼睁睁看着宫人因为自己受牵连。
      他终究还是赢家。
      谢清鹤会如愿以偿,会和沈鸢有一个孩子。
      沈鸢最后也会心甘情愿留在宫里,留在谢清鹤身边。
      谢清鹤对此深信不疑。
      ……
      沈鸢的肚子渐大,将近临盆之日,沈鸢的精神越发不济。
      有时夜里醒来,沈鸢总会忍不住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她双眼垂着热泪,寝室难安。
      “我刚刚梦见,梦见孩子没了。我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到。”
      谢清鹤笑搂她入怀。
      他眉眼温和,耐心哄着沈鸢:“不会的,只是做梦而已。”
      谢清鹤揽着沈鸢的肩膀,一只手捏起沈鸢的手腕,顺着指骨一节一节捏着赏玩。
      谢清鹤语气笃定,“朕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沈鸢将信将疑:“……是么?”
      她一只手扶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五指张开,贴在自己的中衣上。
      沈鸢紧皱的眉宇迟迟不曾舒展。
      她如今越发的神经兮兮,一点风吹草动沈鸢都会担惊受怕。
      沈鸢小心翼翼护着自己肚中的孩子,诚惶诚恐:“真的会没事吗?”
      谢清鹤又一次:“会的。”
      朔风凛凛,沈鸢的孩子出生在初冬的第一场雪。
      那日雪花渐渐,白色的雪珠子从天而降,洋洋洒洒落在棠梨宫上。
      谢清鹤步履匆匆往棠梨宫走去,他连步辇都没来得及坐,快步从金銮殿赶回。
      谢清鹤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众宫人,宫人紧赶慢赶,差点追不上谢清鹤。
      谢清鹤身上的龙袍未换,卷着一身的风雪行色匆匆步入沈鸢寝殿。
      殿中的稳婆唬了一跳,惊慌失措福身行礼。
      “免了。”
      谢清鹤大手一挥,凑上前去看沈鸢,“沈贵人如何了?”
      稳婆大惊失色:“陛下,还请陛下止步!产房污秽,若是冲撞了陛下……”
      谢清鹤一个冷眼扫过。
      稳婆噤若寒蝉。
      谢清鹤转过缂丝屏风,殿中设有鎏金珐琅铜脚炉,暖气扑鼻。
      沈鸢满头大汗,满头乌发散落在枕上。
      她慌不择路握住谢清鹤的手腕。
      谢清鹤俯身,由着沈鸢的指甲掐入自己掌心,他眉眼难得掠过几分不安焦虑。
      “不会有事的。”
      谢清鹤反手握着沈鸢,不厌其烦,一遍遍安慰:“沈鸢,你不会有事的。”
      沈鸢口中含糊不清:“孩、孩子……”
      谢清鹤轻声:“孩子也不会有事的。”
      沈鸢拢着的眉眼始终不曾舒展,她想起那日沈殊生产也是这样,命悬一线,差点一尸两命。
      沈鸢满脑子胡思乱想,连话也说不出。
      谢清鹤接过宫人递来的丝帕,一眼看穿沈鸢所想:“放心,太医说了不会有事的。”
      疼痛如潮水在沈鸢身上蔓延,一波一波拍打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