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苏越心现在的心情不是特别好。
没有谁在听到别人当面揭自己黑历史的时候会心情好, 更何况苏越心本来就沉浸在昨天十连跳失败带来的羞耻中。
不过比起被揭黑历史,她更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这两个玩家怎么会知道要在这时候进村子的?
她怀疑地往白河身后看了眼——白河的后边,一个抱着一堆器材道具的在编鬼怪也正在奇怪。
“不应该啊, 今天特地调整了游戏内容,把相关提示都去了呀……”
他一边说话一边困惑地歪头,一不小心歪过了, 脑袋直接骨碌碌滚下来,一直滚到白河的脚边。
还好他现在正处在隐身状态,两个玩家既听不到他声音, 也看不到他身形,不然也不用整啥特效了, 就冲这一脑袋, 今天这场景的惊悚效果就能直接拉满。
苏越心嘴角微抽,默默转回目光,内心也觉得奇怪。
昨天晚上她在发觉副本高危区的禁制强度不够后,第一时间就去找副本负责人谈过了。负责人却告诉她, 这种情况以前并未出现过。苏越心由此推测可能是禁制本身有哪里出了问题, 就和负责人商量了下, 决定先给高危区的禁制做一次全面排查。
不过这样的话, 需要先减少玩家和高危区的接触,以免节外生枝。
而这个副本的高危区,情况又有些特殊。它实际是和副本主场景交叠的一个空间,两个场景是双生并立的。非玩家类的存在,可以通过触发樟树上的机关来进入不同的场景地图,而玩家这边的情况则要更复杂一些——
禁制本身, 就相当于对高危区施加了一个整体的束缚, 让高危区里的非编鬼怪们更加“服管”。而在禁制的基础上, 这游戏另设有一层针对玩家的“屏障”,用来隔离玩家与高危区。
在屏障的作用下,大部分时间内,玩家都是无法直接接触到这个场景的。只有一些被施加了特殊buff的玩家,才能透过屏障,“看”到高危区的画面,并从中获取信息——当然,在屏障的保护下,高危区的鬼怪,是无法看到他的。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片高危区就像是一片有鲨鱼的海,而他们则将这海控制了起来,还用单面镜造了一条海底观光通道,给有缘人看鲨鱼——问题是,现在这片海潜藏着危机,并不适合给人观光。
副本负责人早在昨晚就给出了对策,召集全部在编鬼怪开了个紧急会议,决定临时修改部分内容,暂时掩藏一部分提示和线索——按照原本的设计,玩家在第一个白天就能在村中得到明确的线索,提示他们晚上再来村子里进行探索,因为夜晚高危区屏障会减弱,他们将获得更多信息。
但保险起见,这部分线索现在都被掩藏了,打算等排查完成后,再迅速放出。
为避免耽误游戏进度,副本负责人原本还打算在后面加快游戏节奏,能给的线索尽量一次给到位,没想到这批玩家胆子大很了,在没得到明确线索和安全保证的情况下,都敢晚上进村子……
嗯……苏越心若有所思地望了白河一眼。
不过是他的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好像也不是特别奇怪。
但无论如何,今夜都不能让他们再继续探索下去了。
她这会儿正在用仪器检查禁制情况,在仪器的刺激下,禁制可能会不稳定。而只有在禁制稳定的前提下,屏障才能保证正常运作,一旦屏障出现问题,这些玩家很可能就会直接和高危区里的“鲨鱼”产生接触……
倒不是怕死人还是怎样。主要是生人的气息容易刺激高危区的野怪,万一刺激大发了,局面或许会不太好收拾。
苏越心当即就决定,得先把面前这两位哄走。
白河的身后,掉了脑袋的在编怪正在不好意思地转手指,落在地上的脑袋艰难地跳了一下,脸孔朝向苏越心的方向,扭捏道:“那个,心老师,能麻烦帮忙捡一下吗?我手上东西有些多。”
他能力尚可,这次是特地被派过来辅助苏越心的。负责人给他带了一堆东西,从各种器材道具到专为苏越心准备的小垫子小爬梯,都让他带着了。这会儿有玩家在,也不好就地放下,一离开他的手,它们就脱离隐身状态了。
苏越心“嗯”了一声,走到白河的脚边,用抱着布的爪子推了两下,把那脑袋推到了那在编鬼魂的旁边。那在编鬼魂赶紧上前一步,拿脚尖把脑袋稍微顶起来,向上一颠,脑袋就稳稳地落回了他的脖子上。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过不下千百遍了。
苏越心在推完脑袋后就原地坐下了,微微低头,将嘴里叼着的测电笔在胸口的小盒子上一蹭,测电笔随即消失。
跟着,她便开口道:“不能让他们继续待在这儿。得先想办法把他们先吓走。”
“没问题。不过心老师您得先拖他们一下。”助手调整着脑袋,回答道,“我同事正在前面路口检查情况。我给她发个消息,让她准备准备。”
这次进高危区的并不止他们两人,能力过关的都被调过来帮忙了。他抱着东西不方便直接显形吓人,但总有人可以——再说,他们可不像某些贫穷副本。他们的通讯器都是人手一个的,联络起来不要太方便。
苏越心听到需要她拖住玩家,耳朵不由自主地一撇:“……我尽力吧。”
说实话,她还是不太愿意和玩家接触。
她现在身处屏障内,又并非高危区原本住民,权限特殊,所以她可以听到白河他们的声音,但屏障外的玩家,却是听不到她说话的,只能看到她嘴巴在一动一动。
于是,下一秒,她就见站在白河旁边的女性玩家神情复杂地开了口:“白河,那个,它好像真的很生气。它刚刚在打你的脚,还在冲你喵喵叫,像是在骂人。”
苏越心:……
虽然她确实有点想骂人,但这样的揣测未免也太离谱了。
阿梨接着道:“而且它好像发现自己碰不到你了。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似乎很失望……诶,好可怜的样子。”
苏越心:……?想多了,并没有。
阿梨望着又生气又委屈的小猫咪,动了恻隐之心:“你要不……和它告个罪?你刚才那话真挺伤人的。”
苏越心:对,这个挺需要的。
她转头望了阿梨一眼,耳朵不由自主地一转。
阿梨呆了一下,忽然伸手捂了下嘴。
“我天……你没跟我们说它还会飞机耳!它居然还会飞机耳!”
苏越心:……
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能吗?
另一边,白河则是一脸懵逼。
——昨天那只猫亲耳听到了自己说的话,现在正在和自己闹脾气,与同伴被一只邪性副本猫萌到,他一时竟闹不清哪件事更值得吐槽。
他张口正要说些什么,阿梨耳朵微动,嘴角蓦地一敛,跟着便朝前方看了过去,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我又听到那尖叫了。就在前面。”
“过去看看。”白河立刻道,说完就准备往前走。
阿梨赶紧跟上,结果没走出几步,她又停下了。
白河回头看她,正见她双手捂脸,从手掌里面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叫。
白河:……
他深吸口气:“是那只猫对吗?它又怎么了?”
“它现在站在你前面。”阿梨一边说一边扶正了被自己碰歪的眼镜,努力控制着嘴角,“就是像人一样地站着……两脚站在地上,两只前爪爪向上举起来,就像一只正在示威的小熊猫,表情还超严肃……啊不行,我要死了……”
白河:…………
不是,你自己反思一下,在这种拿命赌命的游戏里你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清醒一点,拿出你的精明和求生欲!你白天和我耍小心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至于苏越心……苏越心也很无奈。
她倒是想把两只前肢横着伸平,问题是这个动作对猫来说难度实在有点大啊。
“我只是想拦他们一下而已。”苏越心的语气有些疲惫,“为什么她要一副看到花美男的表情?”
助手诚恳道:“心老师,作为一个前爱豆,我可以向您保证,女生看到男神的神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根据我的经验,她应该只是被您萌到了而已。”
苏越心:……
助手:“有一说一,确实挺萌的。”
苏越心:…………
助手:“老师您介意我拍张照吗?”
苏越心:………………
她就知道。她当初就该换猴子的。
*
虽然不成熟的动作带来了很大的误解,但不管怎样,苏越心还是很成功地阻拦了白河他们几分钟。
而就在这几分钟里,收到助手通知的同事也做好了准备——原本铺着清冷月色的路面上,忽然蔓开了一片刺眼的红。
鲜血如同寂静流淌的河流,从道路的尽头蜿蜒而来,一面流动,一面铺开,很快便汇集成了赤色的沼泽,静静地阻拦在白河他们前方。
那片沼泽还在往前蔓延,带着一种缓慢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气势。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阿梨望着那片血沼,身体僵硬起来。
“我们不能过去了。”她低声对白河道,“前面有血,一大片的血……”
另一边,苏越心也正对着隐身的鬼灵助手,低声说话。
她说:“我发现你们好像都挺喜欢这套血池的特效包啊。我上次在无尽回廊那边也看到过几次。”
助手嘿嘿笑了一下,直言不讳:“倒也不是多喜欢,主要便宜又好用,还经常打折。我们和其他副本拼团买的,摊下来单价更便宜,四舍五入不要钱,我们屯了好多呢。”
苏越心:“……”
而白河这边,在听了阿梨的描述后,也如苏越心所愿地,果断决定不往前走了。
“既然这边走不通,那我们就换条路看看。”他对脸色苍白的阿梨道,“反正村子那么大,我还想去下祠堂。”
阿梨:……
苏越心:…………
您倒是会挑,一挑就挑了个禁制最弱的地方。
苏越心克制地深吸口气,转头看向助手:“你们不是有好多血池包吗?每个路口都放一个去。”
助手忙不迭地应了声,手忙脚乱地掏出通讯器正准备联络,一看屏幕,双眼蓦地一瞪,脑袋咚地一下,又摔了下来。
这次他没用苏越心帮忙,自己直接上去拿脚颠,一边颠一边道:“心老师,血池包用不上了——我同事那边检查时出了岔子,禁制开始不稳了!”
苏越心猫瞳瞬间一缩,立刻扭头看向白河两人——白河尚且懵懂没有感觉,而阿梨则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十分警惕地拽紧了身上的防御披肩。
禁制不稳定,建立在禁制上的屏障就会出问题。屏障出问题,就像动物园的笼子没锁好——而此刻的阿梨,就是一个一无所知站在笼前的游客。
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未必会立刻意识到笼门脱锁的事实,但当他们被生人的气息吸引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扑笼门。而等他们真的破门而出时,事情就大条了。
“让所有人把测试的仪器关掉,不要再影响禁制了!”苏越心厉声道,“全部工作人员暂时撤离,屏障和禁制不一样,它可以从外面修!一切等修完屏障再说!”
她说完,一个纵跃来到阿梨脚边,叼着她的裤脚就往他们来时的方向拖。
阿梨低头望着她,微微瞪大了眼。白河观察着她的表情,警觉道:“怎么了?”
“我感觉情况不太对。”阿梨其实也说不清楚,只隐隐觉得现在的状况和之前不一样了,某种危险的东西似乎更加逼近,令她发自内心地不安,“我们先回去吧。”
白河察言观色,见她是真的害怕,当即同意,并当着阿梨的面抽出了背后的藤蔓,护着阿梨往后退去。
“你看到了什么?”他一边走,一边询问阿梨。
“并没有真的‘看’到什么异状,只是觉得气氛不太对了。”阿梨如实道,“那只黑猫也在劝我走。”
她的脚边,苏越心正一边随着她走,一边绕着她的脚一圈一圈地绕。她暗自加强了自己的气息,试图以此掩盖住阿梨的存在。
屏障尚在运作,因此阿梨无法看清,但苏越心却看得很清楚——那些“迎喜村”的村民们,正纷纷转动着腐烂的头脸,鼻翼翕动,寻找着不知从何处泄入的一丝生人气息。
苏越心不动声色地向他们施放出压力,强迫他们移开刺探的目光,而另一边,阿梨则显然对她的动作有了新的误解——
“咪咪好像也觉得不对了。它也很害怕。”
阿梨一边加快脚步往回走,一边低声对白河道:“它一直在往我的脚中间钻,应该是怕得不行了,可它又一直在往旁边看,很警觉的样子……它有没有可能是在保护我?”
……不然呢?
苏越心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她明明只是来装监控的而已。
白河却似是因此而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它或许是在报恩。”他若有所思道,“昨夜它一直跳不上树,是我偷偷把它送上去的。也许正是因此结了善缘。”
苏越心:……
白河说完,还觉得自己说得挺有道理,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下一瞬就见阿梨侧头望他,神情复杂。
“那个,你要不还是别说话了。”阿梨委婉道,“你一说话它就瞪你,眼神真的超不爽的。”
“……”白河默然。
好在他们也没有很深入村子,半走半跑地赶了一会儿,很快便回到了村东头的小屋前。
压抑的感觉终于散去,不管是阿梨还是苏越心,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屋前的树下,黄毛支起的簸箕和放着的鸡蛋都还纹丝未动。白河匆匆扫了一眼,正想招呼阿梨进门,突然听见阿梨轻轻“诶”了一声。
白河警觉转头:“怎么?”
“树下……忽然出现了一个梯/子。”阿梨一脸不解道,“然后咪咪就顺着梯/子爬上了树……”
咪……算。
白河懒得计较阿梨那明显亲密很多的称呼了。他反身来到树下,正要询问之后的事,无意中抬头往树上一瞥,话语忽然顿住。
只见上方的枝干上,一只身形优雅的黑猫,正静静蹲在那里。
白河不知道它是何时出现在那儿的。仿佛只是一抬眼,那猫就凭空出现了——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猫这会儿正蹲在那树枝上,静静低头望着他。
那猫的眼睛是绿色的,颜色浓得像是一双被清水洗过的翡翠,被泠泠的月色一照,更显得荧光剔透。
就像之前一样,白河一对上这双眼睛,就本能地觉得熟悉——那种熟悉感像是一根羽毛掠过心口,带来一种很轻的舒适感,又伴有浅浅的痒意。
……明明是不一样的颜色,明明是不一样的存在,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就是那么像?
白河一时恍惚,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先自动自觉地张开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苏越心?”
话音落下,画面突然寂静。
阿梨困惑地转着脑袋,一会儿看看树上的猫,一会儿又看看白河,不解道:“啊?你在叫谁?”
白河:……
“没事,随便叫叫。”他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右脚不自觉地往旁边一退,一下碰倒了支在地上的簸箕。
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忙低头去看,紧跟着,却见更令人惊吓的事情出现了——不知是也被那声音惊到了还是怎样,原本蹲坐在树枝上的猫,忽然脚下一滑,直直地从树上摔了下来……
白河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驱动两根藤蔓,将掉下的猫接住。他动作太急,接猫的动作不太好,是卡着腋下将猫提起来的。白河看出那猫不太喜欢这样的动作,便打算直接将猫放到地上,没想到就在此时,情况却变得越发匪夷所思起来——
那提着猫的两根藤蔓,没有听他的命令,就那么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而后,又见白河的身后,另一根藤蔓,自行动了起来——那是所有藤蔓中最粗最壮的一根,也最活泼叛逆,几乎每次用它,白河的脑壳就要大痛一次。所以他现在基本都不动用这根藤蔓了,只专门拿它来打结,杀鸡儆猴。
而现在,这根被打满了死结的藤蔓,却正自说自话地往前伸着,如同一条蛇般曲起头部,围着被架着的小猫咪,转了一圈又一圈,还煞有介事凑上去“闻”了一下。
紧接着,就见它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事似地,整根藤都变得欢欣鼓舞起来,二话不说就往黑猫的脸上蹭了过去,一边蹭一边还在不停地扭……
白河:……
苏越心:…………
阿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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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确定过眼神,是我想勾搭的人!
白河:确定过眼神……唉,一定是我看错了。
苏越心:确定过眼神,是我想骂的人。
阿梨:确定过眼神……这咪咪我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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