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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重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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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8章
      到这时, 便是再后知后觉的人也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人人惊惧不已, 就连院中先前在阿娘怀中不时哭闹两声的王家小儿都感受到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 再不敢啼哭撒娇。
      一时间整座花园都静得针落可闻。
      沁瑶一方面凝神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另一方面暗觉奇怪, 怎么皇上前脚被蔺效等人救回, 后脚怡妃和太子便出现在书院外?
      瞿子誉见妹妹脸色苍白,却只顾站着发呆,分明有些支撑不住的架势, 怕她倒下,忙起身将她拉到一旁坐下。
      强逼着她吃了几口干粮,等她脸色稍缓, 这才顺着她的视线看一眼院外, 思忖着开口道:“怡妃怕是早有意制造机会让世子将皇上救出,因为倘若皇上死在宫中, 她和太子都洗刷不了嫌疑, 就算太子顺利登基, 也免不了担上谋逆的骂名。而若皇上跟世子他们待在一处, 怡妃既可以趁乱将皇上一并害死, 又可以将谋害天子的罪名扣在世子和卢国公他们的头上,等到平息动乱后, 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铲除异己,扶太子上位, 堵住悠悠众口。最可怕的是, 世子就算早勘破他们的打算,出于道义,却也不能弃皇上不顾,是以,这这个法子算得上百试百灵,可见此妇人多有见识手腕,绝非鼠目寸光之人。”
      他虽然来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经过这短短几个时辰的变故,早已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沁瑶顿悟,暗瞥一眼皇上,见皇上脸色阴得要滴水,看着像是极为齿冷的模样,显然跟哥哥一样,已将怡妃的伎俩猜得极得透彻明白。
      她心中冷笑一声,懒得再将目光再在皇上身上停留,只从袖中取出早先在密宅画好的一叠符纸,递给哥哥一张道:“哥哥,这符叫固灵符,一会你们用水服下,能稳固灵根。女宿煞气太重,寻常人若不用这等灵符护体,就算能侥幸从它手下逃脱,也难保会被它的煞气损伤根本,轻则会病卧床头数月,重则会落下病根,有损天年。 ”
      瞿子誉应了一声,借着水将符服下。
      沁瑶又将符纸发给瞿陈氏和瞿恩泽,等爷娘依言用了符,便顺着左右将符纸一一发放下去,刚发到王尚书处,院门口却涌来一群人。
      沁瑶直起身子,回头一看,却见缘觉领着一干弟子进来,身后还跟着好些蓬头垢面的百姓。
      当中一人因生得格外姝丽,在人群中甚是打眼,沁瑶看清来人,怔了一怔,诧异莫名道:“康侧妃?”
      康侧妃等人确实是缘觉及其弟子路过吴王府时顺手所救,依照缘觉的本意,自然是不愿去管吴王内眷的死活,可眼见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追得尖叫逃窜,到底于心不忍,停了马车,将这些人一并捞了上来。
      一路行来,又随手救了不少被煞尸追赶的老百姓。
      在前院安置了一晌,只能安置一多半,剩下那些安置不下的人,便都被缘觉带到后院来了。
      沁瑶看着完好无损的康侧妃,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夏芫,她虽然手段颇多,却似乎远不如康侧妃能屈能伸,大难临头,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许是刚才仓皇逃命的缘故,康侧妃发髻有些散乱,但脸上一丝愁眉苦脸的模样都没有,手中抱着一个小包袱,精神奕奕,不像逃难,反倒像出门到此一游,一进院子,目光一扫,先看见被绑在一旁的吴王,愣了一下,转眼又看见了沁瑶。
      她略一沉吟,似乎很快便明白了沁瑶此时在院中的地位,忙走到沁瑶面前,对她感激一笑,低声道:“世子妃,多谢你们救了我。”
      沁瑶跟她虽然没打过几次交道,却一向对她生不出恶感,闻言,便也回以淡淡一笑。
      康侧妃自知自己跟沁瑶身份有别,不便再跟沁瑶攀扯,屈膝向她行了一礼,便朝吴王走去。
      吴王早在康侧妃进了院子便看见了她,尊严使然,不肯做出挣扎的丑态,只拿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康侧妃走到吴王跟前蹲下,看样子想跟他说上几句话,但吴王嘴里却塞着巾帕。她默然片刻,抬头含笑对那名看管吴王的侍卫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那侍卫红了脸,神情现出几分挣扎的影子,好一会,默默将吴王嘴里的巾帕拿出,干巴巴道:“只许说两句话。”
      沁瑶有心要看康侧妃和吴王如何相处,师父和缘觉却在另一旁齐声催促道:“阿瑶,快将固灵符速速发给众人,过来摆阵。”
      沁瑶应了,快步奔到皇上跟前,低声请他将固灵符服下。
      虽然她对这位皇帝多年来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一码归一码,对方身份摆在那,非但由不得她任性,还得想法子将事情做得更漂亮一点。
      送下符以后,沁瑶又召出噬魂,帮着皇上清除尸毒。
      在皇上小腿的伤处炙烤了一会,多少将伤口表面的余毒清除干净,至于已沁入骨血的那一部分,因没有对付尸毒的药粉,已经无力拔出,只能看皇上自己的造化了,若能早早得救,不至于损伤心脉,若迟迟不能脱困,不可避免地会损伤寿数。
      皇上起初刚见到噬魂火逼近时,多少有些骇然,可眼见火灼到皮肉上,非但不痛,先前那股难捱的刺痒反倒减轻了许多,惊叹之余,终于对噬魂刮目相看,感激地看一眼沁瑶,温声道:“好孩子,多谢你了。”
      沁瑶抬眼看向皇上,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眉眼跟师兄有四五分相似,想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第一次在玉泉山见到皇上时,会觉得他有些面熟,而师父显然也知道师兄跟他亲生父亲挂相,不肯带他去皇室中人扎堆的地方露面,免得惹来怀疑。
      等发完固灵符,沁瑶奔到师父身边,就听师父和缘觉已然商量出个大概。
      缘觉这就带众弟子在花园四周布下金锣网,就像上回在玉泉山对付玉尸一般,用金锣网将女宿镇于阵中不动。
      但因女宿不像玉尸那般忌水忌土,此处也不是水域,究竟能将女宿镇住多久,他们也没有把握。
      但女宿既能在阴山阴象之地滋养煞力,想来定然是个极阴之体,唯有用阳气极盛的法子来对付,因而二人计议已定,一会先由蔺效用赤霄将女宿引入阵中,再由清虚子和沁瑶摆出双魄阵用无涯镜对抗她的煞力。
      而沁瑶的噬魂则交由阿寒,一则当初清虚子初教二人器灵时,噬魂曾先后认过阿寒和沁瑶为主,是个并不怎么忠贞的器灵,也就是说,沁瑶能使唤它们,阿寒也能使唤。
      二则阿寒是难得一见的纯阳之躯,又因天赋异禀,功力可谓源源不绝,噬魂火虽一时不能奈何不了女宿,但它顶上有金锣网限制它的行动,旁有无涯镜削弱它的阴气,再加上被噬魂持续不断地焚灼,想来很快便能被镇压住。
      商量完毕,缘觉便带着一众弟子在院子里四散开来,沁瑶则片刻不歇地跟师父在院中埋符,预备一会做摆双魄阵之用。
      在这当口,外头蔺效已指挥众将士跟怡妃和太子的人马交手了一轮,怪的是,太子虽然麾下人马不少,却不知在顾忌什么,犹犹豫豫,边打边退,转眼便退到数丈之外。
      “他好像在等人。”蔺效静静看着如潮水四散到两旁宽阔街道上的折冲都尉府士兵,对蒋三郎道,“可惜他等得起,咱们却等不起,怎么都得在女宿来之前将他和怡妃擒获,免得无辜波及底下将士。”
      蒋三郎却嗤笑道:“我看他分明是瞻前顾后,想赢,却又不敢舍命而为,总想着两全其美,你没见怡妃人虽坐在马车上,却不时探身出来瞪一眼太子,那脸色可真不好看,我看若不是折冲都尉府只听太子吩咐,怡妃怕是恨不能亲自上阵,我倒是奇怪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怎么养出如此窝囊的儿子。”
      蔺效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一个人,面色一沉,一挥手,令身后兵士寸步不舍,纵马追上,心中则暗忖,若太子在等夏荻跟他汇合,倒能解释他为何避而不战了,想来他多来年已经习惯了依赖旁人,对自己的治军之能并无信心,但凡有人能替他筹谋,都不愿自己主事,哪怕是性命攸关之时也是如此。
      如此一想,更不愿延宕,势必要赶在敌军壮大之前速战速决,忽然前方有一行前去探路的兵士去而复返,快马奔到蔺效跟前道:“世子,西城那边又来了一群军队,看架势,像是夏将军早先率领去玉门关打仗的折冲都尉府的兵士,正奔着这个方向而来,很快便要与太子的军队汇合。”
      蒋三郎一凛,看一眼蔺效道:“哼,这小子果然赶在这当口回来了,怕是早已知道长安大乱,趁这时候赶来,不知怀的什么心肠。不过韦国公府当年因卷入夺嫡被贬谪到蜀地十余年,今年好不容易才从回来,他还敢拿韦国公府上上下下上百条人命冒险胡来?”
      蔺效冷冷道:“不管他是人是鬼,一并打了再说。”沉声吩咐道:“迎战。”
      来人果然是夏荻,行军刚走到云隐书院街道前的青竹巷,便令停马,凝眉看着前方。
      他身后马车上坐着十来个被他拘着的三清观道士,他们被迫一路相随,从进城起,便杀灭了不下上百个怨魂和煞尸,早已筋疲力尽。
      好不容易这处鬼祟少了许多,却见前方矗立着手持兵器的大军,气氛一触即发,一场大战眼看避免不了。
      一群道士悲愤交加,忍不住抱头痛哭,“好不容易提前预知了天象逃出长安城,半道上却被这位小将军给擒住。回来后,原以为满城不过是些小鬼,不一定有大煞,谁知却碰上一场恶战,看来咱们命中该有此劫,怎么也躲不过去。”
      夏荻对他们的话恍若未闻,手持缰绳,定定看着前方。
      怡妃却早派了人过来道:“夏将军,擒拿皇上的反贼就在前方,正是澜王世子及卢国公子,怡妃娘娘和太子正等您汇军,只等您挥师向前,便能一举将其擒获。怡妃娘娘说了,夏将军护主有功,日后论功行赏,夏将军定是头一份,到时候这天底下的人和物,但凡夏将军想要的、喜欢的,都全凭您心意,怡妃娘娘定会一力成全。”
      夏荻身后的军师听得此话,背上衣裳已然湿透,他们来时路上,已将今日情势听了个差不离,如今多半皇上在澜王世子手中,怡妃跟太子是一派。
      三方兵马,太子居于其中。
      若二公子投奔太子,两股军马合二为一,澜王世子寡不敌众,势必功败垂成,
      可若二公子转头去帮澜王世子,太子和怡妃腹背受敌,很快会陷入死局。
      他大气不敢出看着盯着二公子,见他紧紧盯着书院方向,胸膛起伏,面色变幻莫测,分明举棋不定的模样,他看在眼里,紧张得大吞一口唾沫,想要开口,嗓子却沙哑得一个字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