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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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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节
      洛小花扑哧一笑。
      周梨顿觉冤枉,她可没有说谎,她真是来鲁家避雨的。
      洛小花干脆一个个问过去,问到赵公子时,赵公子也只两个字:“避雨。”他忍着笑意回头去看那名商贾,“你也是来避雨的?”
      那商贾正巧坐在洛小花和那胖瘦二人中间,早被吓得汗流浃背,走又走不脱,快要哭出来,磕磕巴巴地道:“避、避雨。”
      洛小花终于崩不住了,拍桌大笑,“好哇,原来大家如此有缘,难得啊难得。”
      他慢慢缓过笑意,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声中响起一声闷雷,闪电龟裂天空,洛小花若有所思地笑道:“好一场大雨,下得可真好。”
      少顷,菜肴上桌。
      裹着糖褐色酱汁、并撒了芝麻的糖醋排骨。刀工极好,切得细细的茭白炒肉丝。一只烤鸡外脆里嫩,香气流溢。一大锅香藕猪蹄汤,蹄髈处理得干净肥润,汤汁浓厚。并了几碟清爽的素菜,和一道海棠酥用来甜嘴,那海棠酥做得别致,雕成花朵垒成尖塔状。
      洛小花手闲,故意捻出最下面的一块,整座尖塔坠了下来,被胖子手忙脚乱地接住,统统塞进了嘴巴里,碎屑洒了满身。
      那几快海棠酥岂够这胖子塞牙缝的,他把那一大锅蹄髈汤端到自己面前,伸手捞起猪蹄便啃,吃得稀里哗啦的。
      他肩上的瘦子偶尔敲一下他的头,他便心领神会地抓起一只鸡腿往头顶上扔去。
      饭桌上属他二人吃得最香,在他们映衬下,旁人简直可以说是慢条斯理了。
      鲁夫人大概真是病了,不能自己进食,鲁有风喂到她嘴边,她才知张嘴咽下,痴痴呆呆的。
      周梨从她身上撇开眼神,低头时碗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只鸡翅,她看向江重雪。
      江重雪专注地吃饭,好像他什么都没做过。她盯着那鸡翅看了一会儿。
      江重雪起筷去夹菜,就这么一眨眼,等他把菜夹回来的时候,那只鸡翅又回到了他碗里。他忍不住回头。
      周梨心里霎时痛快了,也不看他,自顾自吃饭。
      一桌饭吃得漫长而沉默,即便是多话的洛小花都懒洋洋的,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嘴角还黏着一粒海棠酥的碎屑。
      众人逐渐放下筷子,只是家主还未发话,几人皆安静坐着。
      鲁有风自始至终都在照顾母亲,还未动筷。
      鲁夫人吃得很慢,等她吃完了,鲁有风这才起筷。
      但桌上的菜早已风卷云残了,大半数都落进了那胖子的肚腹。
      鲁有风倒也不讲究,夹了几根素菜,就着一碗白米饭,默不作声地吃着。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他。
      屋外大风大雨,把一盏灯笼打落在地,老奴赶来收拾,鲁有风不为所动。
      终于,赵公子开口了:“听闻鲁家机关术当世一绝,不知是否有幸,能得鲁公子指教一二,也好让在下增长一下见识。”
      鲁有风道:“府中有书阁,里面有许多关于机关术的书籍,阁下要有兴趣,尽可去看。说来有辱鲁家脸面,我虽为鲁家家主,但于机关术方面并不精深,恐怕指教不了阁下。”
      既然是能让人随意进入观看的,说明那书阁内恐怕都是些寻常的机关术书籍。
      而且,机关术不比其他,即便手上有书,但无擅长者在侧解释,恐怕也看不懂。
      赵公子是个明白人,当下也不多说,只道了声:“多谢。”
      江重雪坐得笔直,轻轻侧过头:“鲁夫人是得了什么病么,我略通岐黄之术,可以给夫人看一看。”
      周梨挑眉,他什么时候懂岐黄之术了。
      鲁有风摇头,“多谢公子。不必了。”
      江重雪料到了他会这样说,顺势就问:“来鲁府已多时,怎么不见令尊。当年鲁幼常鲁掌门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我很想拜访一下。”
      鲁有风筷子微顿,抬起头。
      他的眼睛漆黑,逼视着江重雪。
      江重雪恍然不觉,镇定自若。
      洛小花来了点精神,有趣地观战,薄唇翘起,心道:打起来,快打起来!
      “家父不便见客。”鲁有风放下了碗筷,扶着母亲起身,面色清冷,“很晚了,各位可以去歇息了。晚上请各位不要擅自出门。”
      鲁有风带着母亲离桌而去后,剩下其余八人面面相觑。
      洛小花的兴头被鲁有风三言两语浇灭,打了个哈欠,很想找人松松筋骨,眼神一瞄,发现江重雪已不在座位上了,而邻座上的周梨也同时不见了。
      跑得倒快。
      他嬉笑着朝楚墨白转过脸,楚墨白就如他肚中肠子,知道他想干什么。
      不等他说话,洛小花已向他扫腿而来,一声清啸,朔月出鞘,洛小花立刻道:“诶!”他往后握住浮一大白,威胁道:“这次不准你用朔月剑。空手与我打。”
      楚墨白面无表情,片刻,他缓缓收剑。
      洛小花一笑,将浮一大白持在手中,向他袭去。
      响起一声声瓷器和碗碟的脆响。
      老奴好像是个死人,冷眼旁观,一点也不在意他们两快把屋顶给掀了。
      只有赵公子和他的随从还坐在饭桌上,看着这场比武切磋。
      洛小花突然横剑划向楚墨白脖子,楚墨白闪身一躲,两人各自站稳。
      洛小花背对着他,面对外面纷扰的大雨。楚墨白微垂着头,听到浮一大白回鞘的声音。
      洛小花撇撇嘴:“没意思。就像和死人打,一点趣味都没有。”
      他好像忘记了方才是自己叫楚墨白不要用剑的,如今又觉得没有意思。
      楚墨白一声不吭,从始至终,他的神色都没有变化过。
      “你怎么不用那门武功?”洛小花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楚墨白不说话。
      洛小花冷笑一声。
      很久,洛小花也不打伞,直接没入雨幕,传来他清冷的声音:“楚墨白,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么。”
      楚墨白瞳孔一缩,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我知道。”
      一场架打完,老奴这才开始慢吞吞地收拾满厅狼藉。
      赵公子掀袍起身,也回屋去了。
      那名商贾紧跟上他,发软的腿还在不停打颤。
      最后只剩下那胖瘦二人,还在狂扫残羹剩菜。
      亥时,鲁府内一片漆黑,几盏孤灯像脆弱的萤虫,随时会被大雨扑灭。
      江重雪走得极快,轻功身法好像比以前进步多了,周梨撑伞追出去时,竟不见了他的身影。
      鲁府很大,且弯弯绕绕,况且现在天黑,找一个人实在不易。
      她还在犯难,背后冷不丁响起老奴的声音。
      “姑娘的房间是在那里。我领姑娘去吧。”
      周梨被激起了一层寒栗,状若无事地淡定点头。
      鲁家怎么说也是名门世家,其下弟子会武功倒也并无稀奇,她找人心切,加上雨声太大的关系,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她。
      周梨被一路领回了自己的房间。
      老奴对她道:“鲁家有门禁,晚上各院门皆会关闭,请不要随便出门。”
      他说完为周梨关上门,周梨看到他的黑影在门上一闪,不见了。
      她轻轻贴着门缝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无人监视后,才坐到椅子上。
      那只经由木手机关递出来的茶壶还在桌上,她用银针一试茶水,等了会儿,银针开始变色。
      她把那杯茶泼到了地上,合衣往床上一躺,睁大了双眼瞪着床帐的流苏摇晃不停。
      一个名门世家,竟然成了黑店。
      她翻身挺起,思忖良久,默默告诉自己,静观其变。于是盘好腿,开始打坐。
      周梨想起了什么,从包袱里取出那本残本,默默地看了一遍后,按照上面所写开始打坐运气。
      其实她早已背出来了,自从得了这残本,她便根据上面所写开始修炼,起初她也怕走火入魔,毕竟这残本并不完整,但她练下去之后却发现,她不止没有走火入魔,还觉得身体一阵说不出的舒服,就连被六道神功弄伤的奇经八脉似乎都好了一些。
      她惊奇与这变化,便知道这门内功心法不是什么坏东西,于是将它练了下去,可惜她这里只有几页,练来练去也只是这几页上的内容。
      外面的雨还在下,这雨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伴着雨声入眠本是惬意的事,但此时此刻,只觉这雨下得搅乱心神,一阵烦躁。
      约莫子时二刻,周梨做了一个恶梦。
      她梦到江重雪喝下了有毒的茶水,七窍流血而死。
      她惊出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是以打坐的姿势睡着的,但身体莫名其妙地麻痛不堪。
      起身时,她猛地抬头,一道黑影从窗户外闪过。
      她正想追去,脚下虚晃,险些跌倒,一阵头晕眼花。
      屋子里忽然有扑腾不休的白烟缭绕四起,不知从何处而来。
      她赶紧用袖子挡住了口鼻,冲出门外,大口呼吸了一下混含雨丝的冰凉空气,随即把身后的房门狠狠关上,将毒烟关在里面。
      怪不得她睡着了,浑身虚弱,原来着了人家的道。
      方才那个黑影是往哪里去的。
      左边。
      周梨往左边的长廊快速掠去。
      整个鲁家一片死寂,黑灯瞎火,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那几个和她一起吃饭的人呢,难道也都忽然消失了不成。
      还是她仍然在做梦,梦到江重雪死后,她自己也像疯了一样地乱跑。
      走出长廊后,大雨毫无顾忌地往她身上斜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