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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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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 第136节
      随着岁秋叁的话,千里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景象。
      走在最前方的母亲蹙眉神色严肃地跟身边说着话,身后是一个浑身是血,被星线缠绕困住封印声线的女人。
      千里没有看太清楚,就被身边的岁秋叁捂住了眼睛。
      母亲虽然因为嫁人的事放弃了成为族长,但赵家依旧需要她管事,有时候忙着生意,千里跟岁秋叁在一起的时间比母亲要多得多。
      “她只是一个在府中后厨打杂的普通人,因为家中病重的丈夫和三个孩子需要药钱而每日奔波,白天在赵府,晚上在医馆。”
      岁秋叁的语调不急不缓,回忆的往事却如眼前风雪一样寒冷:“而她之所以会被发现是地鬼,是因为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那个孩子是你的堂姐,因为她日夜操劳,无比疲惫,救完人后自己溺死在水中。”
      “她被送去了南雀,连带着那三个跟你一样大的孩子。”
      岁秋叁问千里:“如果说我杀了许多人,所以不是人,那她呢?这个一生都在为别人牺牲的女人,以你的标准来看,她是不是‘人’?”
      千里神色淡漠:“你这是在诡辩,地鬼的可怕在于他们始终会丢掉人性,变得面目全非。你是这样,你说的这个女人也会是这样,她只不过是死在了觉醒地鬼的杀意本能之前。”
      “如果她在死前觉醒了地鬼的杀意本能,那么她的丈夫和孩子才是最可怜的,因为他们都会残忍的死在自己最亲近的人手中。”
      “你对地鬼的认知都是错误的,从来没有觉醒这种事,而是被夺走。”岁秋叁说,“在某一天,某一刻,无法预见的声音降临时。”
      “这才是地鬼们拼尽全力、无论死多少次也想要改变的。”
      千里皱起眉头问道:“什么声音?”
      “只有朝圣者和地鬼才能听见的声音。”岁秋叁握着伞柄往后扬,抬首朝夜幕看去,“又或者说,它只是一道,试图杀光所有地鬼才会消失的行气字诀而已。”
      “它在这天地间寻找地鬼,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夺走你的所有情感,让你成为嗜杀的空壳。”
      千里嘲讽道:“所以你是想为自己开脱,说你杀那些人并非你的本意,而是被不知名的行气字诀剥夺了你的人性才让你变成这样的?”
      伞面往后移去,飞雪坠落在岁秋叁的衣发,落入他眼里。
      他听到了那个声音,毫无预兆的,带着浓浓杀意和憎恨,高高在上的威压,无法具象化的描述那个声音,只是一道信息,归结为一个字:死。
      可命运难以捉摸,在神谕剥夺他人性,将他变作人们恐惧憎恨的怪物时,岁秋叁看见细小的流萤飞舞,感受到这片天地对他的温柔安抚。
      随之而来涌入这具身躯的是无数死去的地鬼们。
      他们带着杀意与愤怒而来,这些不知死亡多久也无法消散的意志占据了这具身体,抵抗着敌人的神谕。
      从那天起,深爱妻儿、抛弃地鬼身份的岁秋叁就已经死了。
      岁秋叁笑了下,对着落雪的天幕说:“我已经不用怕它了,人性这种东西,不是它想拿走就拿走的。”
      “千里,这世上从没有地鬼,只有人。”
      可惜听这话的人记不住的。
      在千里听见的这瞬间冷笑道:“你说得没错,当所有地鬼都死后,就只剩下人了。”
      蹲在武院门上的邱鸿却垂眸看下方千里,神色认真道:“他是你的父亲,你为什么能笃定,你自己不会是地鬼?”
      千里想也没想道:“不可能。”
      “这是地鬼的世界,诞生在这片大陆的人,成为地鬼只是概率问题。”邱鸿朝他抬起手:“你敢死一次看看吗?”
      千里抬眼朝邱鸿看去,风雪呼啸。
      第110章
      西宫墙那边的战斗波及众多,在老远也能听见宫墙被洞穿的声响。
      文修帝就坐在窗边,以重目脉观战,直到常曦公主敲门进来。
      屋内照明全靠立在床榻两边的火墙,随着开门带进来的寒风,烛火也随之摇曳。
      陆弋守在门外,常曦公主朝文修帝走去,站在不远处停下。
      文修帝缓缓转过身来,他已白发苍苍,嘴角血迹还未完全擦拭,却有着一双温和平静的眼,抬眸时望进常曦公主惊讶的眼里。
      “父皇……”常曦公主上次见到文修帝时,他的状况还没有这么差。
      如今文修帝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濒死的信号。
      “过来些,让孤好好看看你。”文修帝微笑道,“孤即将死去,死前最后想见的人,是你。”
      常曦公主略有迟疑:“是不是该让义父或者医师来?”
      文修帝摇摇头,朝她伸出手:“你陪孤说说话就好。”
      常曦公主沉默地朝前走去,在他床榻边规矩坐下。
      文修帝眼含笑意地打量她时说:“你的眉眼与皇后很像,再过几年,应该会更像她吧。”
      像吗?
      常曦公主脑海中闪过皇后死去的模样默不作声。
      文修帝轻轻咳嗽着,手中帕子咳满了血,说话也有些沙哑,似在追忆遥远的过去:“皇后其实很喜欢你,常常背着孤去武监总盟偷偷看你,偶尔会为你亲自下厨,为你准备一日三餐。”
      常曦公主听得满眼惊讶。
      文修帝嘴角弯着一个弧度:“她见你寂寞,还会以星线变作猫猫狗狗偷偷逗你开心。”
      常曦公主喉咙似被什么卡住:“……什么?”
      “后来书圣说与你年纪相仿的少年也会以相同的方法逗你开心后,她就再没去过。”文修帝轻声叹息道,“皇后不敢去见你。”
      “为什么?”常曦公主一直想知道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可以?
      常曦公主从前以为是皇后不喜欢、不在意这个孩子,可站在死去的皇后身前时,她却能感觉到莫名的温柔与宁静,就好似在告诉她,这个人并不讨厌你。
      文修帝歪着头看她:“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常曦,你就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常曦问道:“您是指什么?”
      文修帝笑道:“你的星脉,只有八脉觉醒吗?”
      常曦公主被这话问懵了,这话听起来很好理解,却又难以理解。
      “只有八脉觉醒。”常曦蹙眉道,“体术、重目、冲鸣、行气、阴、阳、心、神庭八脉。”
      文修帝拿着帕子捂嘴,咳嗽几声后遗憾道:“你也差一点。”
      常曦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文修帝抬起眼眸,温柔地注视着眼前乖巧的孩子:“皇后不敢去武监总盟见你,因为那里有你义父,皇后害怕书圣,因为她是地鬼。”
      常曦听得眼睫轻颤,她的时间仿佛在这瞬间被静止。
      文修帝娶了一个女地鬼当皇后。
      这事起初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文修帝最初只是觉得有趣而已,这样的事情,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他给了这名女地鬼安稳的生活,却又不是那么安稳。
      因为书圣。
      “皇后知道许多秘密,她以为这些事说给别人听后就会被忘记,可不知为何孤却没有忘记。”文修帝说,“也多亏了皇后,让孤那几年时光过得很是快乐。”
      常曦知道地鬼在通古大陆是怎样的的存在,可她听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没关系。
      是不是地鬼都没关系。
      “为此孤决定满足皇后的心愿,让她离宫,再把你从书圣身边送走,让她能够以全新的身份陪伴在你左右,所以在楚家欲要毒杀她时,让她假死。”
      文修帝轻声说着,望向常曦的目光带着笑意,却让常曦感觉到几分悲伤:“可惜她还是被书圣发现了。”
      “书圣杀了皇后时,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也恰巧看见了那一幕。”
      文修帝给出的信息让常曦公主难以接受,她缓缓站起身,目光中的焦点颤了颤才望向文修帝,轻声问:“方回吗?”
      “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文修帝叹道,“书圣对这个孩子很特别,似乎是因为这个孩子能和某种行气字诀共鸣,从而发现……这世间的第九条星脉。”
      “觉醒这第九条星脉的人,在时间的长河中,被另一种称呼替代。”
      常曦公主因为过于震惊,忍不住往后退去两步,瞳孔颤动,倒映着文修帝微笑的脸。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道:“是……地鬼吗?”
      “根本没有什么地鬼,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文修帝摇摇头,“只是我们没有觉醒不为人知的第九条星脉,当你觉醒时,你就是地鬼。”
      常曦公主恍惚从这话中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却又因为太过震惊而有些混乱,无数信息充斥着她的大脑,零零碎碎却又互相连接。
      “真遗憾啊,本以为,你会跟你母亲一样觉醒这条星脉。”文修帝嘴角止不住地溢出血来,他面色发白,已经快没有说话的力气了,“皇后死前,一直期待着能与你见面,带你离开帝都,去过平凡喜乐的日子。
      “常曦,你要……为她报仇啊。”
      文修帝微笑着注视满目泪光的常曦公主,在这份注视中,眸光的神采逐渐淡去,变得暗淡。
      他死了。
      文修帝不是朝圣者,也不是地鬼。
      他只是一个残忍的人。
      文修帝到死也在愚弄他人,给书圣留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障碍。
      常曦离开时没能记住世界的真相,却记住了皇后是怎么死的。
      *
      阴沉的天幕似乎永远也迎接不了黎明的到来。
      东野昀背着周采采,抬头看还在宫墙上的明栗,他心中总是有不好的预感,说不出的焦虑。
      青樱原本也在看宫墙上的几人,因为冲鸣脉敏锐,听见有人朝这边赶来,余光扫去时神色瞬变:“梁师兄!”
      柳琢和红绣带着梁俊侠朝这边赶来,听见声音看过来,这才发现青樱,可目光掠过青樱身边背着周采采的人时愣住了。
      两方在宫殿上方汇合,柳琢将已经止血昏过去的梁俊侠的放下交给陈昼。
      红绣皱着眉头看东野昀,似乎想得到一个答案,可东野昀也说不出话,目露歉意。
      “他的情况不能拖,我的治愈术低阶,救不了。”柳琢简单解释完就去看东野昀,也是皱眉道,“东云?”
      东野昀点点头。
      “他说不了话。”陈昼探查着梁俊侠的伤势同时问道,“是怎么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