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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不语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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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卷(20)
      那是真的历史,还是假的历史?
      当然要真的。我们现在看到的假的历史,都是苦于无从得知真的历史。
      那女鬼好像十分愉悦,连声音都轻飘飘了起来。
      那,你可知道我的故事?
      知道。
      那女鬼会相信吗?但女鬼好像并没有任何怀疑,声音反而变得轻柔了起来。
      或许不被铭记,不被知道,才是她最不愿相信的事。
      他们夺去了本该属于我的身份,只是因为我的女儿身。
      我倒现在依然想不通,为什么生子才是女子一生命运的归宿。
      您不必想通,那咱就不合理了。没有人能再理解他们,但所有人都会理解您。
      莫不语在黑暗中鞠了一躬,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女鬼能不能看见。
      女鬼沉默了良久,久得像朝代再次更替了一般。
      那你能在碑上补上我的名字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李存孝的家仆抹去的。
      莫不语心头一紧。
      请问您叫?
      李存笑。
      您也叫李存孝?
      笑话的笑。一个笑话。我
      莫不语明显地感到了这自嘲中的哀伤,也不禁鼻子酸了一下。嘀嗒,是自己眼角的泪吗?
      您不是,只是那个时代束缚了您。您放心,我会在每个被抹去的地方都好好刻上这个名字的。莫不语感觉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的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这样的历史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嗯
      那女鬼闷哼了一声,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并不像没有沟通之前那般蛮不讲理。
      还有什么心愿吗?
      女鬼轻声笑了两下,但笑得很虚假。
      将历史带出去,带到保留历史的档案中,带到世人的阳光下。
      莫不语想了想,答应。
      这也可以办到,只要你放我们出去。
      口说无凭,出了这片墓的地盘我没法管你们了。拔一支曼珠。
      拔彼岸花?莫不语愣了一下。但她还是照做了。
      莫不语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一片血红的花海映入眼帘。
      随之映入眼帘的,还有陈教授等四人。那四人好像睡着了一般,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异样。难道还没死?莫不语内心泛起一丝希望。
      她赶快蹲下,拔起最近的靠脚边的一朵花。在连根拔起的时候,莫不语才发现,原来彼岸花的茎能这么长。
      将它缠在你的手腕上。
      莫不语有些明白女鬼想让自己干什么了。若每个人都干干净净出了这墓,那女鬼的妖力无法覆盖,若自己并未履行承诺而远走高飞,那女鬼也没有办法。
      必须有一个连结这墓与她们自身的信物。
      莫不语将那彼岸花茎弯成一个圈,再打了一个结,套上了手腕。
      说来也奇怪,在套上的那一刹那,莫不语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凄凉,就好像自己的情绪在被那血红的曼珠花瓣抽走。
      每个走出这墓的人,都要戴上曼珠链。
      可以的,您放心。莫不语赶紧答应。
      谢谢。若真能这样,她一定不会再有冤气了。
      她?
      她?
      您说的她。是谁?
      唔
      那女鬼痛苦地叫了一声,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就好像思维混乱的精神病人。
      莫不语的心砰砰跳得很快。
      她?她对,她是谁?我是谁?
      莫不语感觉全身爆起鸡皮疙瘩。这女鬼不会又要狂暴了吧,若真的这样,自己绝对死定了。她没有说话。
      那女鬼的喉咙好像在打鼓,一阵一阵怪异的响声敲击着莫不语的心脏。她的额角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但出乎意料的是,过了一会儿,那女鬼的声音自己就镇定了下来。
      女鬼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女将军李存笑本人。
      那你是谁?莫不语感觉事情有些诡异。这个女鬼,竟不是将军本人么?
      冤鬼。
      背后那深渊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那女鬼顿了一下,说。
      正是。我只是一个单纯的冤鬼,被李将军冤气附着才成了这样。
      所以你只是一个匣子,里面装上了李将军的冤气,才表现为李将军。莫不语有些理解了。
      逝去的人再回不来了。
      灵魂没有永生这一说吗?
      只有冤气才会延续。
      一句话让莫不语感到刺骨的寒冷,但却觉得合理万分。
      那即使你并不是李存笑将军,也还要装作她守护这个墓吗?莫不语有些疑惑。
      被依附了这么些年,有时我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她了。
      莫不语隐隐能明白这个感觉,在一片黑暗中不自主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却觉得自己是她的一部分,或者她是我的一部分。
      这也没错。这两种想法都没错。莫不语感觉自己也说不出正常的话了,像一个滑稽的老学究。
      请你驱散她的冤气吧,就也能解救我了。
      那女鬼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弱,接近哀求。
      我们出去之后,第一时间就会照办,你放心。莫不语沉稳地说着,在安抚那个突然为身份所困扰的鬼。
      嗯
      那鬼的声音逐渐减弱,就像被妈妈安抚过的小女孩一样,懒洋洋的。
      如果可以,请让她看到现在这个时代。这个时代,不会再因女性的身份消失在历史了。
      如果她在今世有转生,一定是个雄伟人物。
      过去的,就过去了她看不到的。只有我能看到。
      历史总有牺牲品,但不妨碍牺牲品的伟大。莫不语将手电筒的光打倒了那石棺上。
      那石棺发出的幽蓝的光,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谢谢。
      女鬼最后郑重道了一声谢。但莫不语总觉得心中像被一块石头压着一般,怎么也喘不过来气。
      安息吧。
      在说出这句话后,莫不语感觉那股神秘的力量安静了,消失了。
      石棺散发出的幽蓝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咳咳这怎么回事?
      莫不语的耳边传来了久违的男性的声音。她赶快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灯光下显出了正艰难起身的陈教授和杨明义。
      剩下两个男生也逐渐苏醒了过来。
      小小莫?发生什么了?祝教授她们呢?
      陈教授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扶正了眼镜,极为震惊地关顾着四周。
      说来话长了。
      确实,话长得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掉进墓中的时候是阴天,出来时是雨天。算不上大雨,但也淅淅沥沥。
      豆大的雨点砸到了莫不语的脑袋上,额头上,鼻梁上,又浸湿了她的全身。
      没有人带伞,但从那生死劫的墓中死里逃生出来,谁也不需要雨伞了。
      不再有一滴雨是冰冷到不能忍受的。
      尽管在这隐墓封闭了好几个小时,众人又渴又累;
      但保险起见,一行人还是要先去墓碑那里补全名字。
      祝教授本就不整的衬衫眼看着就要被雨浇到,陈教授那无意识罪魁祸首的眼神闪烁着,将自己的夹克披到了她的身上。
      众人向那墓碑缓缓前进。
      另一个衣衫单薄又外套缺失的人,是巫盛柔。雨滴打到了她米色的薄毛衣上,贸易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配合那湿湿的长发勾勒出诱人的曲线。
      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与修长的脖颈划下,滴到锁骨以下,再划入领口,划到令人浮想联翩的丰满至极的地带。
      莫不语只是余光撇到都觉得脸一热。怎么会有人全身上下都纤瘦,只有那个地方丰满到色(情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着。
      她便脱下了宽松款的卫衣外套,递给巫盛柔。
      巫盛柔有些惊异地看了看她,然后笑了笑:你穿吧。
      我觉得你更需要。说这话的时候,莫不语自己都没意识到眼神到巫盛柔的胸前飘了一下。
      巫盛柔愣了一下,然后一脸调戏的样子笑着将卫衣外套接了过去。
      谢谢小平板的赠礼。巫盛柔调戏道,然后继续转身向前走着。
      但莫不语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小平板么这倒是事实。看着巫盛柔披着自己外套的背影,莫不语感觉内心轻松了些许。
      到了那墓碑前,有专业文物修复的祝教授在,即使只有莫不语钥匙扣上的一把小刀,刻字速度也如飞一般的感觉。
      祝教授那漂亮清瘦如本人一般的古体字,让莫不语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我们走吧。我已通知了地方文物局,明天便会派人来挖掘隐墓,同时公布墓坑信息。祝教授说。
      那我们手上这个保险起见,也不要摘。巫盛柔补充了一句。
      祝教授点了点头:过几天再摘吧。
      在离去的时候,雨渐渐小了,小到空山烟雨朦胧。在感觉自己的眼睛不会再被迅猛的雨滴迷眼的时候,莫不语最后看了一眼那墓碑。
      可以用死气沉沉形容,也可以用安详形容。
      而她更喜欢后者。
      那天晚上,大概是手上还绑着曼珠茎做成的手链的缘故,莫不语梦到了。
      梦到一位骑马在战场上狂放奔腾着的女将军,小麦色的皮肤映衬着那爽朗的笑容。
      嘶,马鸣。
      锵,兵刃相接。
      即使看到了敌军落地的人头,也丝毫不会觉得血腥。
      只会觉得自由。
      29、调查(1)
      莫不语头一次庆幸自己还年轻。年轻的身体恢复得比较快。
      虽然她脊柱和腿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在医院躺了四天后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了。
      那几天母亲一直在研究院上班,只有晚上下班后才能来看自己。
      在探望自己的时候,莫不语总能收到一份热腾腾的、母亲亲手做的盒饭,里面通常是一个炒青菜一个肉菜。
      你们这老师怎么带的队,出了这么大事故?
      莫妈妈在第一次看到自己孩子成了这个样子后直言要找校方谈话。
      妈,这是意外,我不小心掉下去的。祝教授为了保护我,也受了重伤。
      莫不语极力辩护着,生怕这爱咋呼的母亲真的去学校教务处闹个鸡犬不宁去。
      那怎么能行!哪儿有让学生凑到未开化的墓地旁边看的,那一不小心嗨呦,你这还算命大的!
      医药费学校全盘报销。
      哼。莫妈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将手里提着满满一袋子香蕉苹果木瓜梨的袋子放到了床头。多吃点啊。
      莫不语点点头。
      在出院的那天,一个星期五的早晨,巫盛柔来医院看自己了。
      她身着深灰色的高领毛衣,浅灰色的毛呢大衣,即使胸前再起伏也一副性冷淡的样子。
      你好些了吗?巫盛柔关切地问。
      今天就可以出院。本来正倚在床头看课本补课的莫不语坐了起来。
      在看书?
      不然呢,莫不语汗颜。
      嗯。
      《文物技术分析》?真好学,老学姐我都没什么课了。巫盛柔轻轻挑了一下眉。
      莫不语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前几天在实习,所以没能来看你。
      没事。
      祝教授来过了?
      来过。
      巫盛柔点点头,笑着说:毕竟是你救了我们一命。
      也没有。若不是你们说的一些话,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莫不语想。
      突然,巫盛柔抓住了莫不语的手。那一双白皙温润的手带着女生特有的香气,温暖至极。
      莫不语感到一阵热流贯穿了自己的心脏。她想尽快甩开从而摆脱这异样的感觉,但无奈巫盛柔抓得实在太紧,于是她就将手静静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喝酒吗?巫盛柔的水杏眼亮了一下,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了柔和的琥珀色的光芒。
      不喝。
      过敏?
      不过敏。
      那下周来和我们一块去酒吧吧。南京西路那里有一家很不错的酒吧,里面的莫吉托很好喝。
      不了。莫不语天性不喜聚。
      来嘛,人家就想和你一起去!巫盛柔轻轻地甩动着手臂,撒娇地说。
      虽然美女卖萌是一件杀伤力很大的事情,但莫不语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一地。
      我就算了你们好好玩。
      我很想看到你醉倒的样子。巫盛柔眯起眼睛,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莫不语的耳朵。
      莫不语感觉脸上的温度在不住升高。这是什么羞耻的话,怎么能那么自然地从她嘴里说出来啊!
      你不会看到的。
      我会的。说罢,巫盛柔站起来准备离开。
      不知怎的,莫不语感觉到一丝失落。
      巫盛柔眨了一下眼,攥住拳头递过来一个东西:康复礼物。
      莫不语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巫盛柔张开了手指,手心朝上。
      折叠刀钥匙链,上次你的刀被祝教授用来刻字了,肯定钝得没法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