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幕 魔神I
然而，黄昏之戒的法术并未起效。
“迷宫的到访者数不胜数，圣灵与猎魔人却从未有过...直到现在。”
鹿首缓步走离利奥身后的树林，脸部刻画的人性化的淡漠涵盖了野兽的狰狞，矛盾的两者达成奇妙的平衡。
利奥略有不快地转过身，他思索着法术失效的原因。
高阶的禁锢法术对魔神无效，又或者在法术生效之前，塔奥尼运用自身的能力脱离了法术的范围。
难以下定结论，塔奥尼明显不易对付。
“把人交出来。”
利奥盯着鹿首，言简意赅，森咒随之出鞘，剑刃泛起涟漪般的焰辉。
鹿首边走边摇头。
“如果这是祈求，你应该向母神倾诉。”
它的嘴巴裂开，露出锋利的牙齿，“并且必须学会敬畏。”
双方距离缩短，沉默持续片刻。
“废话连篇。”
利奥手指的黄昏之戒亮起光芒，在近距离挥动森咒，剑刃瞬间斩断鹿首的熊躯，快得超乎想象。
很快，被分离的鹿首的身躯尚未落地，像水中的倒影般晃荡着，眨眼间恢复原状。
“看来圣灵没有告诉你，什么叫做神躯。”
鹿首嘴巴的裂痕加深着，蔓延到后颈，密密麻麻的淡绿蔓藤探出新芽，迅速包裹住半个头颅。
它的眼睛藏在藤蔓间的阴影里，盯着利奥，以洞悉一切的口吻道：“你对神的无知，是愚蠢之源，也是死亡之因。”
“...”
利奥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偏过头，内心一沉。
他的肩头空空如也，以光团形态存在的莎莎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像塔奥尼将索尼雅和他分开那般，它采取了同样的手段对付圣灵。
至今，他尚未确定塔奥尼是如何做到的，无从防备。
如塔奥尼说的那样，他对晦暗神系的无知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利奥握着森咒，将肩头的视线收回，重新投向前方的鹿首。
他一言不发。
“刚才是你身边的人类。”
塔奥尼微微低头，伸出细长布满裂痕般皱纹的手指，对准利奥的肩膀，“然后是圣灵。”
指尖缓慢移动，“还有你的四肢，感官，灵魂。”
它像位宣判死亡的牧师，坚定而严肃，“一切皆会成为森林的尘埃。”
面对塔奥尼的威吓，利奥镇定地在心底呼唤洛丝。
洛丝作为异神，他期待她能够在此刻提供有效的帮助，比如帮他激活神器海纳劈开这片森林。
然而，他的呼唤仿佛石沉大海，无法掀起黑暗中的任何波澜。
“即便你向其他神明求助，也不会产生回应。”
塔奥尼看破利奥的想法，慢吞吞地道：“在迷宫中，你很快会体会到恐惧和痛苦来临的滋味，陷入无尽的绝望。”
“这便是你的命运，触怒母神的代价，猎魔人。”
利奥依旧沉默不语，但鹿首对此很满意。
在他看来，恐惧和绝望已经开始滋生，正在侵蚀眼前的可怜虫。
扑通。
鹿首突然摔倒在地，它的露出人性化的惊愕，低头看着自己消失不见的左腿。
没有伤口，没有流血。
仅仅是，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它尝试着挣扎起身，下一刻它察觉到双手也消失不见了。
它滑稽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只被遗弃的玩具。
这番变故出乎预料，塔奥尼沉默几秒，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利奥。
对方微笑不语，就像在欣赏一出好戏。
本该实践在猎魔人身上的预言，却降临到它身上，鹿首惊慌的同时，也滋生出深深的困惑。
为什么？
让它内心一沉的是，周围的树林中跑出人影，正是索尼雅，她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在利奥的肩头，红色光团不知何时已经返回。
形势剧变让塔奥尼无法理解，它发觉自己已经失去对森林的掌控，只能沉默着，不知作何应对。
“看来母神没有告诉你，什么是...铁板。”
利奥想模仿它之前的口吻讽刺脚前这位魔神，但一时间找不出很好的词语形容，最后补了个铁板。
塔奥尼沉默着，莎莎在思索，索尼雅露出疑惑。
在场的各位似乎并没有理解铁板意味着什么。
突然之间，塔奥尼张开嘴。
“是那枚戒指。”
它的声音低沉，“你对整座迷宫渗透了法术。”
它盯着利奥的黄昏之戒，不断思索并自行解答，“那个禁锢法术是伪装...”
“不是全对。”
利奥讶异地看了塔奥尼一眼，敷衍着。
“...”
塔奥尼睁大眼睛，光芒闪烁，死死地盯着黄昏之戒，仿佛要看穿其来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枚黄昏之戒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即便作为魔神，塔奥尼也难以获悉其来历。
它仅能看到连绵而遥远的雪山包围的帝国，以及一座雄伟壮观的教堂顶部的瑰丽晚霞。
在教堂之中，有一位身影。
脚踩鲜红的仿佛被点燃的地毯，手握光芒汇聚的蓝晶石长剑，他背对着画面，抬头注视着教堂高处的传奇神像。
这一幕庄严而神圣。
很奇妙的，画面中的身影逐渐和塔奥尼视野之中的利奥重合。
“你看到了什么？”
利奥俯视神情有些呆滞的鹿首，“我对自己的故事也很感兴趣。”
海纳的光辉桥梁促使黄昏之戒与前世的记忆回到他的身边，但那些并不完整。
如果眼前的魔神有新的发现，利奥非常乐意听一听。
“你并非真正的转生者，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塔奥尼的眼睛恢复焦距，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利奥，喃喃自语，“但你又和世界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然。”
利奥点点头，没有否认，“我来自这个世界的某个方向的未来，回到过去，便是为了扭转它。”
塔奥尼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朽，消散，但利奥的声音仍在继续。
“瑟薇塔帝国南部的猎魔人，最后的猎魔人，圣灵使，神选者等这些只是我的一部分身份。”
光芒照亮利奥瞳孔深处的黑暗，仿佛破晓的黎明。
“...”
他并未接下去说，因为塔奥尼已经化为四散的尘埃，仅仅留下风沙般的痕迹。
“...”
始终保持倾听的索尼雅眨了眨眼睛，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其他身份呢？”
“或许是另个世界的教皇。”
莎莎有心解释道：“历史脱离了你所认知的轨道，这意味着...”
“那些记忆，那些身份，那些经历，就像一场漫长的梦。”
利奥接过莎莎的话，淡淡地评价着，将光辉黯淡下来的森咒收回剑鞘。
他很清楚，从他未曾像前世记忆那般在瑟薇塔帝国南部的湖岩城中邂逅爱丽娜开始，他的命运便会走向与前世记忆截然不同的道路。
前世和今生。
利奥·洛冬萨和利奥·塔内库。
神圣帝国黎明使和最后的猎魔人。
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但不知不觉间，他又察觉到一些事情。
尽管旅途的风景和路线不一致，它们却始终通往黑暗与灰烬的终焉。
不论他走上什么样的道路，都要承担对抗污蚀的使命。
两者又有本质的相同。
对此，莎莎轻叹着。
“教皇，什么教皇？”
一旁的索尼雅有些困惑，她还无法触及利奥和莎莎所言的高度，反倒是教皇的说法惹人在意。
然而，利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该离开黑森林了。”
利奥看向周围漆黑的森林，先前的薄雾与怪影如潮水般退去，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