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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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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春山 第50节
      看得人不寒而栗。
      凌永安僵了下,屁股自觉从椅子上抬起来:“琰之……兄长……?”
      谢清晏长睫垂下。
      抑了几息,他轻抬杯盏,啜了口茶:“你与戚白商的婚事。”
      “啊?怎么?”凌永安紧张地看他。
      谢清晏以指腹覆过杯沿,淡声道:“绝无可能。”
      “真的!?”
      凌永安几乎难以置信,等反应过来,他兴奋难抑地起身,长揖到地:“多谢兄长!多谢琰之兄长!”
      “……”
      谢清晏却懒得再望一眼。
      他回过眸,视线眺入楼内——楼下,歌姬起舞的台子后,戚白商左右一瞥,轻身曼步跟入了通后院的幔帐里。
      ——
      幔帐拂过视线,再次垂落下来。
      绕过台后重重幔帐,戚白商终于跟进了湛云楼的后院。
      此时临近黄昏,暮色如纱,覆拢院中。
      好在胡人身形高大,五官又与大胤人差异极大,戚白商远远躲在最后一重幔帐支柱后,还是轻易分辨出,后院里或站或坐,或低声交谈或沉闷吃食的,尽是些胡人。
      除了一位。
      戚白商眼神锁在那个背对着她、朝胡商中为首者连连弯腰的人。
      ——从衣着来看,分明便是之前在湛云楼外见过的那个老鸨。
      她一边对胡人首领恭敬说着什么,一边翻动着对方面前桌上那个看着像是账本的东西,时不时在上面比划一二。
      账本,或者货册?
      这种东西绝不可能给外人看。
      难道这个胡人首领才是湛云楼的老板?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就叫戚白商心神微颤。
      ——
      这在大胤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大胤与西宁、北鄢等地积怨已久,上可溯千年,所幸这些年北境有谢清晏率领的玄铠军与镇北军坐镇,威慑边境,叫他们不敢秋毫来犯。
      如今,大胤还愿让胡人商团进出游商,已是朝廷前些年破例开市的法外之恩——而此处是上京城中最核心的坊市,天子脚下,怎可能有胡人的酒楼商铺,还开得轰轰烈烈?
      来往如此众多的胡人,坊市不可能毫无察觉……
      朝中谁在保他们?
      戚白商愈想愈是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此事牵扯之深广,绝非她一个闺阁女子可为敌,必须要等到兄长回京之后,再行……
      “谁在那儿!”
      戚白商还未想完,院内忽然一声胡人语的惊喝。
      她眼皮一跳,扭头便跑。
      虽然听不懂刚刚那人说了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她这边正仓皇原路折返,就听身后刀斧铿锵碰撞,脚步声沉压碎乱地朝她这儿兜了上来。
      戚白商屏息,压着帷帽快步奔向前楼。
      在拨开幔帐冲入楼内的刹那,她竟是迎面撞上了不知如何寻来的谢清晏。
      “…快走!”
      来不及多想,戚白商拉上谢清晏,转身就要跑向楼外。
      然而一声尖锐的呼哨就在此刻从她身后层层幔帐后冲了出来。
      呼哨声混入楼内歌舞乐声间,客人们浑然不觉。
      唯独几个檐柱下,肌肉虬结的彪形胡人大汉们同时警觉,目光四散,巡视一般掠过各自区域的人群。
      戚白商心头一跳,顿时停住。
      此刻她这般帷帽覆遮,拉着谢清晏离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偏偏身后追声又已近了。
      戚白商面色微白,犹掀起帷纱,四处打量想寻个生路。
      要怎么做,才能骗过身后追来的——
      身前兀地一声低哂。
      “欲在上京成事,你该学着利用一切。比如……我。”
      “?”
      戚白商回眸,手里掀起的帷纱恰在此刻垂下。
      视线遮蔽的那一刹那。
      谢清晏扶上她腰后,忽将她抵在墙前。跟着那人勾抬手腕,轻易便抽走了她的簪子,叫她帷帽底青丝长泻而下。
      戚白商一懵:“谢清晏,你疯——”
      幔帐后追来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逼得她话音猛地收停。
      戚白商惊望着面前白纱外模糊的身影。
      下一刻,一只指骨修长、温润如玉的手就在她眼前掀起了帷纱——
      谢清晏竟是俯身折腰,入了她的帷帽中。
      “得罪了。”
      “…?”
      戚白商还想说什么,却被那人抬手,指骨抵住了她唇。
      白纱随他肩身拂下。
      那人长睫低垂,遮了眼底浓重翳影——
      谢清晏竟作势吻了下来。
      “——!”
      戚白商惊颤地闭上了眼。
      追来的脚步声渐次经过身畔,有停顿,但很快都又离开,那些陌生而危险的凶恶声音却像被身前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了下来。
      这一隅如囹圄里,她被保护,也被禁锢。
      昏暗间,行经的光影幢幢,戚白商眼睫颤得厉害,却不敢睁开。
      抵在她唇上的依然只是那人微凉的指根,以一种介于抚摸与碾磨之间的力度,他灼人的气息被他自己拦在了指骨之外。
      可愈是黑暗、愈是清晰。
      她闭着眼,却丝毫不觉那根指骨后是那位光风霁月端方雅润的定北侯,而更像是什么自我禁锢的凶兽,连喘息都该是带着沉戾的血腥气。
      戚白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
      他远比他们更危险。
      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欢客,追来的胡人越过他们,间或冷声奚落,只是并未停留,而是朝着那些大堂中落单的扑过去。
      直到最后一人的脚步声也远离。
      谢清晏身上那种冷冽交织着沉香的气息终于退开,他垂手攥住了戚白商的手腕,将她拉起:“前楼会封禁,趁他们尚未反应,我们从后院翻墙离开。”
      他嗓音里少有地低哑,带着不分明的狼狈。
      戚白商也无心计较,回过神的刹那,她便趁乱跟着谢清晏向后院跑去。
      ——
      一炷香后。
      暮色迤逦的坊市内,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压着青石板路,低调地驶过湛云楼外那座不知因何把守森严的门牌前。
      马车向北去,车身轮廓渐渐隐没在千楼晚色里。
      在宵禁前夕,坊市间的车马人流总是最拥挤。
      等穿过数座坊市,马车终于驶入庆国公府后院角门所在的巷子里,马车外已是夜色融融。
      马蹄声缓下,又停住。
      安静了一道的车厢内,戚白商起身:“今日之事,谢过侯爷。”
      一路的平复叫她足以说出这话。
      戚白商说完,就准备下车。
      身后的声音却在她掀起车帘的刹那,衔住了她的身影。
      “谢我什么。”
      “?”
      戚白商蹙眉,回眸。
      她以为两人该是通过这一路安静达成了默契——谁都不提起半个多时辰前那段事急从权但有违礼制的亲密。
      但谢清晏那一刻藏在车内昏昧里,她看不清的他的眼神,让她察觉了一丝近乎冒犯的危险性。
      当时如凶兽凌身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戚白商轻咬唇,低声:“就当是谢你舍身相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