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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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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春山 第51节
      匆匆说完,戚白商不给谢清晏再开口的机会,快步出了车帘,跳下马车。
      背街的巷子里昏暗得难以视物。
      戚白商听见身后马车车帘擦着衣袍窸窣,随后是极轻的踏地声。
      ——他跟下来了。
      戚白商想都没想就加快步子,几步后,她跑到了角门前,刚一抬眼。
      “刷!”
      面前灯火忽亮起。
      戚白商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下眼睛。
      “好啊,半夜私会外男,宵禁方归?”宋氏尖锐嗓音响起,“戚家高门,怎么竟出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
      戚白商一僵,放下手袖。
      “姑娘……”
      被家仆按着的连翘急得泪汪汪地看她。
      而灯火旁,宋氏正一步步踩下踏跺,朝巷口的那驾马车望去:“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奸夫送你回来的!”
      一道清长身影就站在马车旁。
      夜色融融间,他神容难辨。
      第27章 重阳 流觞曲水重阳宴。
      秋霜渐染了上京城,叫玄月初的夜色入了肺腑便作凉意,往人四肢百骸里钻去。
      兴许是这凉,兴许是入京以来的忍耐到了极致,戚白商在宋氏与她擦肩过去的刹那微微仰头,清叹了笑音。
      “当真奇怪。”
      她回过身,朝向宋氏,“我归府那年尚是九岁稚童,不知夫人与那时的我结了怎样的仇怨,才会如此为难、步步相逼?”
      夜色里,那分无意却撩拨的笑如青雾飘来,其中那点若有似无的嘲弄叫宋氏像只被踩了脚的狸奴,尖声回身:“你自己不检点,还咬我为难?”
      “我一身文士衣袍装束,怎可能与人私会?夫人不问不察,上来便给我扣一顶帽子,这不是为难,还是什么?”
      宋氏怒指巷尾:“那送你回来的难道不是你在外面的奸夫?”
      “我今日去西市,是为开设医馆选个铺子,请托了一位贵人,劳他引荐。”
      戚白商丝毫不将宋氏的张牙舞爪放在眼里,她淡声驳过:“我拦夫人,也不为自己。只是那位贵人在上京清誉极佳,若是损了他的名声,只怕夫人担待不起。”
      宋氏差点咬碎了牙:“你敢威胁我?”
      “夫人若觉着是,那便是。”
      “你——好啊,我倒要过去看一眼,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连我宋家与戚家都得罪不起!”
      宋氏怒极转身。
      她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身后女子清音徐徐曳上。
      “兄长,你听到了,既然夫人如此说,那我也无法。等夫人扣下这顶奸夫淫'妇的帽子来,只好委屈你屈就这桩姻缘了。”
      “——”
      宋氏僵在了中间。
      戚白商声色疏懒慵怠,心里却紧张得很。
      她一怕谢清晏弃她不顾,转身离开;再怕就算谢清晏不走,宋氏当真冲上去,届时两家名誉考量,会被牺牲掉的必然还是她这个无亲无怙的庶女。
      然而在她话声落地后,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情况出现了——
      “好。”
      巷尾那人站在马车旁,宽肩窄腰,利落的束袖轻抬,他疏慵散淡地捋着马鬃,像是逗弄一般:“兄长听你的。”
      声线清沉,又叫夜色浸润出几分听之任之的温柔缱绻。
      戚白商陡然抬眼,面色上的不可置信都难遮盖——
      谢清晏、他怎么敢?!
      “…………”
      宋氏显然也未想到这位“奸夫”竟真敢出声,也不怕被她认出来。
      听起来还那般从容,气定神闲。
      她虽善妒而短见,但身为戚家主母多少是见过几分世面,对方究竟是强撑还是岿然如山,她分辨得出——
      更何况,那声音听着还有几分似曾相识,定是在何处见过。
      几息死寂后。
      宋氏眼底惊惧终于占到了上风,她猛地转身,一边走回来,一边痛斥戚白商:“想我成全你?不可能!你不知廉耻,戚家还要脸呢。”
      见宋氏似乎没认出来,又是知难而退,戚白商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
      她垂了眸,懒得再辩驳。
      宋氏停在她面前,将吃瘪的怒意尽数宣泄于口:“婉儿待嫁在即,又是谢清晏那样整个大胤寻不出第二位的郎婿,我怎么可能让她被你这样一个狐媚货色累及了名声——”
      “——咴!”
      烈马嘶鸣之音自巷尾而来,如雷贯穹,骤然盖过了宋氏的话声。
      宋氏猛地受惊,吓得摁着胸脯惊回过头。
      夜色里,车驾前的那匹马正愤怒地高扬起前蹄。而平静站在烈马旁,那道身影渊渟岳峙,似无声而沉寂地望着此处。
      只是一道影子,却如千军万马埋于身后寂灭中。
      莫大的惊悸笼上宋氏的心头,她仿佛在冰凉夜色里嗅到腥铁般浓重的杀意。
      “来…来人啊……”
      她颤声抬手,直等到管事嬷嬷扶住了她,才勉强撑着转身,“扶我回,回府休息。”
      “……”
      戚白商停在原地,垂首站着。
      直等到跟着宋氏的一众家仆全都归府,连翘也被放了自由,快步跑来她身旁。
      戚白商这才缓抬眸,回身望向了夜色深处。
      那道身影不知何时进了马车,被驯服得温吞的烈马也乖乖拉着车,整座车驾没入巷子外的黑暗里。
      “姑娘,今晚送您回来的,是谢…吗?”连翘知趣地把声音放到最低。
      戚白商轻应过:“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就我倒霉,紫苏溜得可快了——大夫人一带着人冲进院子,我扭头工夫,她人就不见了!”连翘刚准备再多说两句。
      “吁。”
      一声低冷的口哨。
      连翘回头一看,紫苏挂在墙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连翘连忙正色转回:“不说这个了,姑娘你没事吧?”
      “嗯,回吧。”
      戚白商同连翘入了府,在回院子的无人廊下,她轻声问:“医馆选地可定了?”
      连翘摇头:“还没呢,葛老说要带着几个丫头来了京中之后再看。”
      “我看中了一块地。”
      “嗯?”连翘惊讶回望。
      妙春堂是从老师那儿传到戚白商手里的,她如今算少东家,葛老是掌柜。戚白商向来不管铺子里除了坐诊出诊之外的闲事,这还是头一回,她要出个什么主意。
      “上京有座戏楼,叫湛云楼。医馆便选它在的那条街,离它越近越好。”
      “湛云楼?”连翘茫然记着,“好。”
      等回了屋内,连翘替戚白商解去外披的薄氅,自己也猛地打了个哆嗦。
      “受寒了?”戚白商停住,作势要去拿药箱。
      “不,不是,”连翘搓了搓胳膊,“是吓得还差不多。”
      “怕什么?”
      “当然是谢清宴啊。”
      “?”
      此刻在房内,连翘也不怕被听到了,边叠氅衣,边幽幽叹气:“入京那会,姑娘说定北侯绝非善类,我还不信——今晚他在巷子里,站那么远,都不须开口,只消捋着烈马望夫人那一眼,我都觉着我要魂断角门了!”
      戚白商一顿,无奈失笑。
      不过连翘向来夸张,她也习惯了。
      却未曾想,连紫苏都抱臂应了声:“确实凶煞。手中人命,不计其数。”
      “嗯嗯嗯!”连翘用力点头,“以后可得离远点!”
      “……”
      戚白商恍惚了下。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今日在北墙外,那人站在光影间低声说与她的那句。
      【…我若慈悲,早作白骨了。】
      心弦叫什么拨得一颤。
      戚白商情不自禁张口,替他辩解了句:“白骨戍边关,是为国为民,并非为恶。”
      “话虽如此,还是叫人觉着可怖嘛……咦?不对啊姑娘,你怎么反倒开始替谢清晏说起话来了?”